城外的战斗已经结束,襄平城门洞开着,迎接楼班与出城的汉军返城。
远远望着楼班进入城内,又看到汉军像是潮水一般涌入城门,难楼对一旁的苏仆延说道:“小王子此番入城,也不晓得究竟如何!”
“不必担忧!”朝他摆了摆手,苏仆延说道:“大汉丞相庞统就在城内,那庞统是个聪慧绝顶之人,断然不会看不出我等乃是相助汉军作战!”
苏仆延虽是如此说了,望向襄平城门,难楼脸上还是带着些担忧。
乌桓大军进入辽东,虽说是蹋顿的主意,可楼班和他们,却是一路跟随,在大军来到辽东之前,并没有成功的加以阻止。
若不是楼班和蹋顿在王帐内险些拔刀相向,苏仆延和难楼还不会轻易怂恿他与蹋顿反目。
驻扎在襄平城内的汉军,连日来都在观望着乌桓大军,来到辽东的乌桓人,给汉军造成的困扰必定不小!
望着襄平城门,难楼担心的并不是楼班说不清楚话儿,更不是担心庞统智虑不足,他担心的只有一条,那就是城内的汉军,会将对蹋顿的憎恨转嫁到楼班的身上。
若是那样,楼班这次入城,便是凶多吉少。
领军驻扎在城外的难楼和苏仆延都在担心着楼班,进了城内的楼班心情却是渐渐的平复了下来。
身在城外,他还在担心着汉军会戕害于他,可进了城内,直到城门缓缓闭上,他都没有感觉到来自汉军的恶意。
唯一让他感到有些紧张的,是来自于汉军将士们的那一道道目光。
汉军将士们的目光炽热,许多人看着他的时候,眸子中甚至还闪烁着只有在战场上才会有的战意。
一万汉军,面对十万乌桓人,竟敢出城迎战,可见汉军将士早已是不将生死看在眼中。
面对这样一支大军,楼班是完全没有能够战胜他们的把握。
即便他不与蹋顿反目,他也觉着,汉军若是首战失利,只须死守城池待援,早晚进入辽东的乌桓人,还是会被大汉派来的兵马击退。
到了那时,一旦战争蔓延到了乌桓人的土地上,他们想把汉军给赶出来,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进了城,吕布策马走到楼班身旁,到了登上城墙的阶梯下,他向楼班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丞相便在城头上,小王子请!”
“将军请!”抱拳朝吕布拱了拱,楼班翻身跳下了马背。
在他抬脚走上阶梯时,跟他一同进入城内的数十名乌桓骑兵也想翻身下马,却被一群汉军团团围了起来。
已经走上阶梯的楼班,听到后面传来战马攒动马蹄的声音,扭头朝后看了一眼。
当他看到随行的乌桓人被汉军围住时,并没有表露半点不满,转身朝城头上走了去。
他很清楚,这个时候绝对不是和汉军起争执的时机,他急切要去做的,是见到庞统,与庞统把话说开。
城外的乌桓兵马不用入城,只须在城外驻扎,探知蹋顿去向之后,连同汉军前去攻打也可,等待蹋顿返回也行!
只要庞统信他,在给刘辩的奏折中替他美言几句,替乌桓人说上几句话,也就是达到了他的根本目的。
上了城墙,楼班站在阶梯入口,扭头朝四下看了看。
城墙上,每隔一个城垛,便站着一名衣甲鲜亮的汉军步兵。
汉军步兵身后背着强弩,手中提着长矛和盾牌,一双双眼睛眨也不眨的凝视着城外。
“楼班王子!”正看着城头上的汉军步兵,楼班陡然听到侧旁传来了一个声音。
听到有人招呼他,他连忙扭头向传来说话声的方向看了过去。
当他看清招呼他的人时,怔了一下,赶忙抱拳躬身,向那人行了个汉人的大礼说道:“楼班叩见大汉丞相!”
招呼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与吕布一同镇守襄平城的庞统。
吕布胁迫楼班到达城门外,站在城头上的庞统便是看得清清楚楚。
乌桓人阵列后面乱起来时,庞统已经看出,自家乱了的乌桓人并非是在做故,而是真正的用命拼杀。
两支不同的乌桓大军相互拼杀,若非他们果真达到了为夺城池而不惜一切代价的境界,否则断然不会真刀真枪的将自家人给杀翻在地。
仅仅从这一点,庞统就判断出,自蹋顿阵后作乱的,必定是一支真心反对蹋顿的队伍。
他没有想到的只是,突然向蹋顿发难的,竟然会是楼班。
虽说与楼班相见的机会并没有几次,庞统对他却还是有那么点印象。
楼班为人谨慎,如果不是被逼到了极点,他断然不会选择与蹋顿为敌。
眼看着吕布将楼班带到城内,庞统之所以没有下令阻止,为的便是想从楼班的口中听到他因何突然向蹋顿发难的理由。
见楼班上了城头,庞统并没有等他主动走上来,已是先招呼了他一声。
双手负于身后,凝望着楼班,庞统脸上带着一抹笑意说道:“楼班王子方才是好一场厮杀,直看得某也是心惊肉跳!”
不晓得庞统究竟想要说些什么,心情还很是忐忑的楼班舔了舔嘴唇,保持着抱拳躬身的姿势对他说道:“不瞒丞相,我之所以如此做,只因顾念到乌桓苍生,不忍眼看乌桓老幼生灵涂炭!”
凝视着他,庞统的嘴角始终带着一抹笑容,向他问了一句:“楼班王子因何有此一说。蹋顿麾下十万大军,而我军镇守襄平的,不过区区万余人!两军相差十倍,我军岂有击破蹋顿,进军乌桓的可能?”
“早先周仓将军曾引领兵马进入乌桓境内,为的是防止贼人借道乌桓,向大汉发难!”放下抱起的双拳,楼班直起腰对庞统说道:“汉军威武,我是亲眼所见!虽说眼下襄平只有万余汉军,可皇帝陛下一旦下旨大军北进,在汉军面前,我乌桓大军几无还手之力!身为乌桓王子,我又如何可坐视那蹋顿胡来?”
楼班毫不隐晦,直接作出了乌桓大军和汉军的比较,处处抬高汉军,而并不宣扬乌桓战力,让庞统听了,也是不由的点了点头。
“不瞒楼班王子!”朝他微微点了两下头,庞统那张丑出了个性的脸上带着一抹笑容,对他说道:“文长将军领兵离去,乃是陛下下旨,要我军步兵撤走。假若某料想的不错,陛下必定算定蹋顿会对辽东动手,等的便是这一日!”
听了庞统的这些话,楼班只觉着后脊梁上冷汗呼呼直冒。
幸而他没有追随蹋顿与汉军厮杀,假若果真如庞统所说,大汉皇帝必定已是在辽东做好了部署,乌桓人根本没有半点获胜的希望。
面朝庞统站着,楼班没有吭声也没敢吭声。
“楼班王子有何打算?”走到他的面前,庞统凝视着他的眼睛,淡淡的向他问了一句。
被庞统这么一问,楼班反倒是被问的愣住了。
他眨巴了两下眼睛,一脸茫然的反问道:“丞相的意思是……”
“某打算向陛下上书,推举楼班王子为乌桓单于!”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庞统对楼班说道:“至于那蹋顿,敢于攻伐我大汉疆土,此人必定不可久留!只是不晓得,楼班王子可有与我等一同讨伐蹋顿之心?”
乌桓单于,向来都是世袭。
楼班乃是乌桓王丘力居的儿子,若非蹋顿趁他年幼抢了单于之位,如今的乌桓单于本应是他才对。
即便大汉皇帝不册封他为乌桓单于,这位置也必定是他的。
只不过单于之位若由大汉皇帝册封,乌桓在大汉的地位,与以往便是十分不同。
虽说更像是个属国,可依附于大汉的羽翼之下,乌桓存留的时日才会更加长久。
心内了然庞统此举对他和对乌桓的意义,楼班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抱拳躬身向庞统深深行了个大礼说道:“丞相若愿成全,我当效死为大汉尽忠!”
微微笑着,庞统伸手托着楼班的手腕,将他扶了起来,对他说道:“楼班王子既有此心,这乌桓单于之位,便属王子无疑!”
被庞统扶了起来,凝视着他,楼班的眸子里闪烁着强烈的感激。
庞统接纳了他,并且应允上书皇帝,请求册封他为乌桓大单于,无疑是给他也是给乌桓人留下了一条活路!
自这一刻,楼班更是确信,他突然自背后向蹋顿发难,这一着是没有走错!
楼班进了襄平城,庞统亲口许诺会向刘辩上书,将大单于之位册封给他,在他和汉军两面夹击下败北的蹋顿,此时却是满心的烦闷。
十万大军兵临襄平城下,攻破襄平不过是时日而已。
他万万没想到,楼班竟然会连同难楼苏仆延突然向他发起了进攻,而那几路随军出征的各路大王,竟是在一旁按兵不动,直到他兵败撤走,才尾随在后面,一路撤了下来。
有心向那几路大王问罪,蹋顿却有不敢太过造次,毕竟眼下双方力量已是有了不小的变化,他虽然在兵力上还占据着优势,优势却已是不如早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