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东宫地方这么小,本来不应该继续选秀的,但一则选秀的消息去年就已经透了出去,司徒晖登基的时候,有不少秀女已经在往京城赶的路上了这时候再说不选了,牵扯的问题就多了;二则司徒晖刚刚登基,下面的臣子们有一颗红心向皇上的,当然就有消极怠工、出工不出力的,甚至还有双手插兜看好戏的,如果单单从一次选秀就判断官员对皇帝的态度,那当然是草率了些,但选秀好歹能起到一个辅助判断的功能,对吧?
总之,司徒晖继位后的第一次选秀就这么开始了。选秀当然是没云苓什么事的,一墙之隔的外面熙熙攘攘,云苓则就在屋里拿着拨浪鼓,逗自家的两个躺在床上无聊得啃小脚的幼崽。
话说,几个月过去,现在云苓已经能看出这两个孩子五官上的高度相似了,就是这性子……云苓眼睁睁地看着左边的那个孩子跟着她拨浪鼓的声音摇晃起小手,视线也紧紧跟着她晃动拨浪鼓的手,时不时地就咧开小嘴,给她一个甜甜地笑;再看右边那只,一副“你吵到我睡觉了”的样子,小眉头一皱,闭上眼睛不理她了。
唔,等他们长大了,一定很好玩。云苓笑着摸了摸两个孩子的手,让人把孩子抱下去喂奶了。
同一时间,皇帝司徒晖的心情却不太美丽。
要说司徒晖心情不好的原因,还是在前朝。前两天,司徒晖刚接到江南的集报,黄河沿岸有些地方连今年的春汛都没防住,河堤已经断了。
按理说,每年冬天,朝廷都要发徭役,加固河堤,因为冬天河水流速缓慢,甚至北方的河水已经冻住了,农户们地里又没有什么活儿,特别适合修建工程。可偏偏去年冬天,山西地震牵扯了朝中大部分的精力,当时司徒晖监国,干脆就让黄河两岸的官员按照往年的惯例征发徭役,加固河堤,然后拨了一笔钱款,就没太注意那边。
萧规曹随,反正每年加固河堤的步骤都差不多,地方官员自己应该也有经验了,能出什么事情呢?司徒晖是这么想的。
没想到就是这“每年都做”的事情,修完之后还有工部的人去验收,还能弄出事来:连春汛都防不住的河堤,真到了夏天连日降雨的季节,能有什么用?而且,现在已经三月了,百姓们地里的活计正忙呢,现在因为洪水的缘故播不上种,到了秋天让他们吃什么?司徒晖又不是神仙,吹口气就能让河堤稳固,这两天正头疼呢!
客观地说,不过是一年冬天没有加固河堤,肯定不至于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一场春汛就能让河堤摇摇欲坠,这说明起码三年之内,那河堤是没有整修过的。可今年是司徒晖登基的第一年,肯定不能追究三年以前去验收河堤的官员:那时候太上皇还在位呢,官员们大可以说,当时上的折子,连太上皇都说我们干得好,现在皇上您刚登基,凭什么说我们不称职啊!于是,去年去验收河堤的官员们就倒霉了,被司徒晖在上朝的时候拿出来当典型喷了一顿不算,还一撸到底,撵回家吃自己了。
正在司徒晖焦头烂额的时候,太上皇也听说了这件事,一拍脑袋,“张大人实心任事,老家又在黄河沿岸,干脆让他主持修建河堤的事宜吧。”
司徒晖:……谁主持修河堤根本不是重点,可问题是,爹啊,你不都禅位了么?怎么对朝中的事情还这么了解啊?
讲道理,当初会选择带着一家子住在东宫,司徒晖也是有考量的。太上皇的后妃太多,慈安、慈宁两宫住不下固然是原因之一,但更主要的原因是当时的皇后,如今的皇太后和司徒晖结了盟,每一次太上皇头疼病发作的时候,皇太后虽然会在他发病的时候极力瞒住宫外,但在事后都会暗示给杨佩珊,再由杨佩珊告诉司徒晖。单单是去年一年,太上皇发病的次数就超过了十次,加上决定禅位之前又别废太子和三皇子联手气了一把,司徒晖觉得,太上皇还能活几年啊?何必这个时候急着入住养心殿,吃相难看呢?
谁知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太医院院判说着了,太上皇这病,在他不劳心劳力的时候还是能控制住的,禅位给司徒晖之后,太上皇不用披星戴月地批奏折,竟然一次也没有发过病。而且,有些大臣在给司徒晖上奏折的同时,也会给太上皇上两本请安的折子,朝中的政事就这么“不经意”地写在请安折子里。太上皇现在不用每天鸡叫时分就起床上朝闲得久了也有些无聊,竟然有心指点起政事来了。
如果太上皇不指点政事,住在哪里对司徒晖来说意义不大。可太上皇对政事有自己的看法,司徒晖敏感地意识到,和他这个刚刚继位的新君相比,臣子们还是更信任太上皇。他现在名义上已经继位,实际和东宫太子没有丝毫区别。
带着这样不开心的心情,司徒晖参加了这一次的秀女选阅。单看外貌,这一批的秀女质量很不错,可惜司徒晖心里记挂着别的事情,根本没心思计较这一批秀女的外貌如何。知道他在太监唱名的时候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中书省参军吴天佑之女吴莹莹。”
在一片桃红柳绿中,一个身穿粉蓝色衣服的少女出列,莺声呖呖,“臣女拜见太后,皇上,皇后娘娘。”
见司徒晖终于不再坐在椅子上愣神,而是对着面前的少女细看,杨佩珊就有几分明白了,对着面前的少女一笑,“你抬起头来。”
少女缓缓抬起头,她脸型略瘦,v字型,一双桃花眼,看向人的时候就自带了三分情谊,如果云苓在这里,一定会发现这就是后世的整容模板啊!可惜在这个时代,这位吴莹莹并不是主流审美里的美女,因此抬起头的时候还有几分忐忑。
虽然俗话说,娶妻娶贤,纳妾纳颜,但天子的妾侍还是不太一样的。不说别的,像四妃九嫔这种逢年过节能见到外人的内命妇,肯定不能要长相过于妖媚的。杨佩珊在心里暗道了声可惜,就听见一边的司徒晖沉声开口道,“不错。”
不错?杨佩珊一愣,侧头看去,就见司徒晖斜靠在那里,像是对这一遍一遍的选阅已经失去耐性。但杨佩珊和司徒晖结发十多年,对这个男人还是了解的。
自从上次太上皇对修河堤的人选提出想法,这次选秀,许多原本有秀女参选的人家一夜之间都给秀女报了病,退出了本次参选,越靠近京城,这种趋势越明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京城最近闹了什么大型传染病。
太上皇毕竟当了三十余年的皇帝,如今朝堂上站着的大臣们,有许多都是太上皇一手提拔上来的。眼看着太上皇虽然退位,但并没有放下权力的意思,不少人心里都打起了小九九。
司徒晖刚刚登基,中书省的人还是太上皇的心腹。直接表现就是,这次选秀,中书省几乎全员都打退堂鼓了。
这种情况下,仍然让女儿参加选秀的吴天佑就很突出了,并且吴莹莹还一副想要中选的样子。
而且,吴莹莹的样貌虽然不符合这时候长辈对儿媳妇的期望,但确实很戳司徒晖的心,再加上家世加成,才能让一上午都兴致缺缺的司徒晖主动开口。
司徒晖都这么说了,杨佩珊当然也开口夸了两句吴莹莹。长相是天生的,不符合时人的审美这点没得洗,杨佩珊于是说吴氏“进退有度,举止得宜”,果然看见司徒晖露出满意的神色。
皇太后虽然不太喜欢吴莹莹的相貌,但司徒晖毕竟不是她亲生的儿子,现在皇上登基后对三公主很不错,投桃报李,皇太后也不会在选秀的事情上给司徒晖找不自在。
三大巨头都说这个秀女好,结果当然是人被留下了。
当天晚上,杨佩珊回来后就和云苓悄声道,“吴氏的位份不会低了。”毕竟是第一家投诚的人,要是位份低了,怎么能展现皇上的诚意呢?
云苓深以为然。
不过,就算云苓再怎么做好心理准备,也没想到司徒晖给那吴氏的位份何止不低,简直高位了——吴氏刚一入宫就封充媛。充媛虽然在九嫔之中排行最末,但毕竟是从二品,吴莹莹刚一入宫,位份就直逼云苓和崔氏两个在潜邸时地位最高的人。而同一批入宫的其余人选,不过是两个贵人,三个美人罢了。这下,吴氏刚一入宫,不管是在潜邸旧人,还是刚入宫的新人那里,都刷足了存在感。
或许是本次大臣们相继打退堂鼓的行为刺激了司徒晖,选秀刚一结束,司徒晖就宣布了开恩科的旨意。
新皇登基开恩科,也算是惯例,毕竟新皇需要自己的班底。但在如今这种太上皇还保留权力,不想下放给皇帝的情况下,司徒晖这样的做法就不得不让人深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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