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儿满月后没多久,云苓捧着终于被自己养得分株了的绿萝去找杨佩珊玩儿,看得杨佩珊也是心里一叹,因着废太子,最近府里管得太严了些,也不知道这人闷坏了没。于是试探地问道,“后天三皇子纳侧妃,你想去吗?”
云苓一时没反应过来,“三皇子?他不是有侧妃了吗?”
按理说,大梁朝的亲王可以有一正妃、二侧妃、六孺子,郡王则是有一正妃、一侧妃、四孺子,而未分封的皇子是享亲王例的,这样看来,三皇子又纳了个侧妃似乎是没什么。但话不是这么说的,本朝可没有皇帝的亲兄弟、亲儿子就必得是亲王起封的习俗,像先帝的兄弟,有不少都是他登基之后才封王的,之前一直都是拿着亲王的份例,官方称呼就是某皇子。而先帝封这些小兄弟就是从郡王起步,立了功才晋封亲王。
皇上之前一直压着各位皇子不给封王,打的就是让太子登基后施恩的主意。虽然现在太子被废了吧,皇子们还是有可能从郡王起步啊。
这也是如今各皇子府都只有一个侧妃的原因,毕竟得封亲王后再提拔老人也好、纳新人进府也罢,那都是水到渠成的事;可你在还是皇子,享亲王例的时候就把两侧妃、六孺子都占满了,封王的时候一看,哦豁,是个郡王,府里侧妃和孺子都得减人了,就问你尴尬不尴尬?再者也显得急色不是?就连大皇子,看着府中是莺莺燕燕一堆,也没越过郡王的编制。
云苓这会儿已经低头盘算起三皇子之前的那个侧妃了。她在宫中时偶然见过一次,那时那位三皇子侧妃脸色还不错,不像是命不久矣的样子呀。这也不是云苓咒人,实在杨佩珊在接到三皇子府要从外面聘侧妃时也是这样的想法,见她这埋头思索的样子,笑着点头道,“对,之前有一个,这次进府的是三皇子的第二个侧妃。”
云苓有些好奇,“这位侧妃什么来头?怎么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呢?”侧妃倒不用像皇子正妃一样,过门之前要请期、问名、纳彩等等,但也不是一拍脑袋就能决定的事。三皇子这位侧妃,之前杨佩珊和她八卦四哥儿的身体时可是一点都没提到过。
杨佩珊也纳闷,“听说家里是威海的,刚入京没多久,在酒楼见了三哥一面,两人一见钟情,三哥回去就说什么都要纳为侧妃。”甄家近半年来恨不得鼻孔朝天,甄贵妃在给三皇子挑人时也百般挑剔,“这种哄孩子的说辞听听就算了,只是不知道是哪位大人之女了。”
本来这次最适合与杨佩珊一起去的是崔侧妃,皇家交际的场合向来是正妃和正妃一块儿说话,侧妃和侧妃凑做一堆。但崔侧妃生四哥儿的时候伤了身体,现在还在坐双月子,不能见风,所以杨佩珊就问云苓要不要一起去了。
云苓还真有一点点想去。一是最近太久没听见新鲜事,有点无聊;二是这不是个多么正式的场合,侧妃虽然沾上个“妃”,可说到底不还是“纳”么?既然娶的是小老婆,那她一个小老婆过去三皇子家的偏厅吃杯酒好像也不算过分?就当散心了。
三皇子纳侧妃的时候,地上盖了一冬的银被已经化了,云苓院中的桃树都开始结了花苞。三皇子府上处处张灯结彩,虽然用的是比大红低了一线的银红色,但也足以看出三皇子的态度。云苓在被领去偏厅和侧妃、孺子们在一起之前见过三皇子妃一面,这位三皇子妃站在银红色的屋子里脸色有些不好,但对着杨佩珊等人却会不自觉地露出一点傲气。
在偏厅里待了一会儿,云苓就发现把这样的宴会当成散心场合的想法错得多离谱了。讲道理三皇子妃给来贺喜的客人安排的地方还算周到,正妃们都在正厅,侧妃们在东厅,孺子们在西厅。一会儿三皇子侧妃进门之后要先去正厅拜见主母,至于东厅和西厅的侧妃、孺子们,就是跟过来看看热闹,招待她们的都是三皇子妃身边的大丫鬟或嬷嬷们,一会儿倒是能看到新侧妃,但不会有什么交谈的机会。
这会儿西厅里的孺子们正你来我往地聊妆容首饰。能陪着正妃出来做客的孺子,在府中基本还是得宠的,说起如今京中流行的妆容来头头是道,就连首饰,也是京城著名的银楼出品,精致得很。
只是大概是身份原因,大家在聊妆容首饰的时候不一会儿就会拐去某府的某某因为什么妆容特别受宠,或者是哪个簪子是某某和殿下感情正好的时候殿下给的……云苓在西厅里待了一会儿,就说自己想透透气,从西厅里出来了。
不想继续在西厅里待着是可以的,不过毕竟是在别人家,云苓也没打算往远走,打算在这院子里转一转也就算了。原本在西厅门口待命的丫鬟听说她不打算往远走,也就没殷勤地跟着。
如今已经开春,云苓在太阳底下站了一会儿就渗出了汗。不知是不是三皇子常和武将人家交往的原因,云苓现在逛的这个院子既没有湖,也没有什么大树。好在西厅后有一座假山,虽然不是用中空的太湖石堆成,不能在假山里面乘凉,但山顶盖了座亭子,面积极小,也就能容一个人转身,对于出门在外动辄十几个下人前呼后拥的夫人、小姐们来讲,观赏性大于实用性。
不过云苓现在本来就是一个人,也就无所谓亭子的大小了。假山上通往亭子的台阶没什么青苔,云苓沿着台阶一路向上,在亭子里放着的石凳下坐了下来。坐下后云苓才发现,这亭子里往前看西厅的方向,视线还算清楚,但往后面看的视线已经被假山上的松树伞盖给挡住了。难怪那台阶虽然大概还算干净,但也有灰尘堆积,想来三皇子府上的主人是不来这个小亭子上赏景的——西厅那个方向有什么景致可言?
云苓本就不是因为赏景上来的,虽然有点失望,但也决定在这里坐一会儿。微风习习,吹得旁边松树的伞盖微微晃动,忽然听得从远及近一阵此起彼伏的鸟鸣,画眉、喜鹊、百灵……云苓这才注意到,她们待着的院子中,抄手游廊的檐下也挂着一排用银红色的纱裹着的鸟笼。云苓刚来时还以为那是灯笼,暗想这侧妃进府的排场不小,没想到竟然是做这个用的,看来三皇子府上对这位侧妃真的是相当重视了。
原来,本朝火yao管制得十分严格。除了除夕和春节,上至皇子,下至贫民,只有在娶正妻的时候才能根据身份不同去官商那里买些鞭炮,纳妾是没这个待遇的,哪怕是皇子的妾都不行——当然,如果非要较真,皇子们肯定可以通过别的办法弄到火yao,但也不会有人傻到非要纳妾时用啊——于是渐渐地,民间就开始流行起一种做法,就是纳妾的时候在屋檐下挂几只红布蒙着的鸟笼,到了时辰,红布一摘,鸟儿们受了惊吓,自然会奋力鸣叫,这声音连成片后,造成的热闹气氛也不比放鞭炮少了。
听听现在三皇子府里的声音吧,简直比放鞭炮还要热闹。云苓手中拿着宫扇缓缓地扇着风,看这架势,三皇子侧妃是要到了,云苓弯腰整理了一下裙子的裙摆,打算从假山上下去了。没想到就在她弯腰整理鞋袜这一会儿,就听见假山后方传来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那郑氏好歹是威海卫协理司参议大人的女儿,竟这么不着调,遇到个救了自己的男人就一心扑上去,我们娘娘也恼得很。过年时收到家里来信,娘娘就十分高兴,连声说府上大姑娘小时她还见过呢,是个知礼的孩子。如今大姑娘虽然入宫当女史,但和五皇子府上苗氏那种只剩个官宦人家之女名头的破落户儿不同,连那种人都能做皇子孺子,大姑娘名门之后,老国公赫赫威名,到了我们殿下府上,至少得是个侧妃的位置。谁想到……”
云苓心里一百只羊驼奔腾而过,你安慰人就安慰人嘛,干什么还拉踩咧?虽然说在苗云峰考上功名之前,苗家的确是就剩下个官宦人家的名头了,但是这位大姑娘既然是参加小选去了,八成也是国公府旁支吧?说得天仙下凡似的,你们娘娘真看好人家就趁人家还在宫外的时候下聘不就得了?人家去参加小选了,你说好可惜哦我家孩子的侧妃位置上有人了……云苓只能说,呵呵。
果然另一道声音就道,“这怎么敢当?三殿下龙章凤姿,前途远大,就是府上的孺子,也比别人府里的侧妃都强呢。”
“说起这个,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先头那道声音声音低了下来,像是在背后讲别人小话的样子,“三皇子妃看着是为人宽和,实际殿下身边的孺子过得真不如娘娘身边的女史,况且大姑娘如今在娘娘身边,每天跟着娘娘一起见见咱们这边的夫人们,不比被关在府里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