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原因
不多时,莫公公回来了,不仅带回了沾着血迹的残破凤袍,还有后堂铜盆里烧毁衣物后留下的灰烬,他拷问凤栖宫的内侍后,还得知了一个消息,今夜皇后娘娘在碧玉宫的后院,打捞出来一具女尸,让他们先将尸体藏起来,之后再处理。
凤栖宫的侍从皆不承认皇后娘娘谋害了三皇子,且说今日杨昭仪一直跟在皇后身旁,也可以为皇后作证。
皇上随手翻了一下托盘里沾着血迹的凤袍,拍着膝盖责问皇后:“你还有什么话说?”
“臣妾……臣妾绝没有做这样的事,贵妃、淑妃、杨昭仪,她们合谋陷害臣妾!”皇后慌了神,无助地张望,贤妃正在院中跪着,无法帮她言说。德妃捂着心口瞥向别处,不与皇后对视,皇后突然有些害怕,德妃知道她太多的事,若她反咬自己一口,那这些年来的种种罪状,足够她这个皇后被赐死了。
“还有杨昭仪?”皇上不气反笑,招了招手唤来杨昭仪,“你姑母说你陷害她,你告诉朕,今夜你随她出去,可看到了什么。”
杨昭仪怯怯地望了皇后一眼,一副想说不敢说的模样,磨蹭了片刻,在皇上的怒视之下,才缓缓道:“臣妾随皇后娘娘出去后,娘娘看到了三皇子,让臣妾在旁等候。娘娘与三皇子发生了什么,臣妾不知道,只隐约听到几声争执,待臣妾再看到皇后娘娘时,她慌乱不已,让臣妾陪同她回凤栖宫换一身衣裳。”
皇后暴怒之下,一巴掌扇在杨昭仪脸上,“你胡说!你竟然投靠外人,欺辱本宫,你出自杨家,却背叛杨家!”
杨昭仪顺势摔在地上,林绿萼蹲在地上连忙扶住她,看向皇后,“娘娘,何苦因自己的罪责而迁怒他人,她可是你的侄女啊,又怎会诬陷你呢。”
皇后本想狠狠地责难杨昭仪,可此刻不是时候,待下去之后,她要让族中将杨静媛全家给驱逐出杨家,让她全家饥寒交迫,无法善终。
杨昭仪似乎被皇后一掌打醒了,决心不再维护皇后。她跪在地上,对皇上行礼,浑身颤抖不止,“皇上,臣妾要状告皇后娘娘谋害皇嗣,残害宫嫔。”
皇后呆滞了片刻,一把抓住杨昭仪的衣领,四目相对,皇后眼中充满震惊与惶恐,杨昭仪却面含讥诮,皇上以为皇后还要打杨昭仪,忙叫人把皇后制住。
“臣妾进宫一年,目睹皇后与贤妃谋害康昭容,康昭容腹中所怀确是皇嗣,且根本不知宫中恒子是假太监,是皇后在康昭容宫中埋下了恒子这颗棋子,就待康昭容有孕,诬陷她混淆皇室血脉,再以重罪责罚康家,毕竟淑妃与康氏一族相交甚好。梁采女一事的迷香是贤妃准备的,梁采女本只为强身健体,是她们收买了梁采女的婢女,用禁.书冒充古书,蒙骗梁采女。臣妾只在皇后身边一年,便目睹她做了这些事,过往八年,还有多少妃嫔和皇嗣枉死,臣妾不敢多想。”
杨昭仪的话,落地有声,声声打在皇后心间,她只能说出一句,“臣妾冤枉……”
前些日子,杨昭仪在御花园偶遇了淑妃,淑妃娇媚地轻语:“听闻你是来自明州杨氏,而非京都杨氏。你祖上已与京都杨氏分家,但近几十年因在明州落魄了,又投靠京都本家,可是真的?”杨昭仪点头说是,淑妃便承诺道:“若三皇子登基,本宫承诺,世人日后提起杨氏,只知明州杨氏,而不知京都杨氏。”
为了自己的仇恨和家族的利益,杨昭仪没有拒绝淑妃的理由。她此刻背挺得很直,一副不愿再为虎作伥的正义模样,又有被淑妃收买了的凤栖宫婢女出来指证皇后,又细数了皇后过往的诸多罪名。
皇上沉眸,初听之时,只觉怒意堆满心头,很想即刻将皇后处死。可越听越觉得心惊,他不知皇后竟然背着自己,做了这么多事。他耳畔回荡着宫女的状告之词,脑中却想起,曾几何时,那个娇俏的非要嫁给他的京都贵女,那个抱着未满月的孩子送出征的他到杨柳亭边还不肯归家的夫人,那个用嫁妆为他招兵买马却甘之如饴的贤妻,他的手掌按在她的肩头,“杨路依,你何时变成了这幅模样!”
皇后只知百口莫辩,今夜的事,她是冤枉的,但证据确凿。此刻又有被拷打的贴身侍从招供,坐实了她过往造的罪孽。她只是讨厌那些吸引走丈夫目光的女人,讨厌未经她允许便出现的孩子!她们何尝有她爱皇上深,为何皇上却不肯多看她一眼?她在闺中时,听闻殷牧昭镇守白城的功劳之后,不管不顾地嫁给他,是她此生犯下的最大的错。
皇后重重地叩首,她听着宫女和内侍的状告,听到自己曾经做下这么多错事,她只觉身心俱疲,虽然不甘,但她确实败了,但只要杨家还在,即使她无法将夺走她一切的淑妃谋害,也总还有机会。“臣妾的过错,皆是自己所犯,还望皇上念在杨氏从龙有功的份上,放过杨氏族中诸人。”
皇上抬头,看到碧玉宫中挂的那副字,那是已逝的杨国老所题,“兼相爱则治,交相恶则乱”。皇后将这幅字赐给了贤妃,贤妃高挂于殿中。
皇上想起自己逝去的岳丈,杨国老倒真是个好人,为了他肝脑涂地,一身伤病,不治而亡。哎,他心里暗叹了一声,“子时已过,已是初一,新岁不宜行杀伐之事。废后之事,干系重大,先将皇后幽禁凤栖宫,三个月后再行处置。淑妃代行皇后之职。贤妃废为庶人,囚于冷宫,春分后赐毒酒自尽。二皇子四皇子交给淑妃抚养,三公主……”他看了一圈殿里的人,贵妃不会养孩子,杨昭仪虽未谋划这些事但知情不报,今日算是将功补过,不能再给赏赐,那就德妃,“三公主琪儿交给德妃抚养。”
林绿萼激动地拉着燕语然的手,欣喜地说:“你不是最喜欢琪公主了吗,还不快谢恩!”
德妃冷冷地盯了她一眼,跪下谢恩,她身上早被汗水浸湿,为什么她明明也帮皇后做了这么多事,却没有任何人指证她。她方才害怕得险些晕厥过去,可是一桩桩一件件明明她帮着出谋划策的事,最后却无人提起她。她跪在地上,抬头的时候看到了皇后恶毒的眼神,燕语然大叹一声不妙,若皇后和贤妃能即刻被处死就好了,还留三个月,这不是给她们时间报复她吗?
林绿萼扶着她起来,又低声说了一句:“谢谢你,然然,这些年你太不容易了。”她的声音落在皇后的耳中,皇后哼笑了一声,并未看她们。
往年宫中众人本会彻夜不寐地聚在一起守岁,可今夜发生了这么多事,哪里还有心思欢聚一堂,恭贺新年。皇后一声不吭地被拉下去了,贤妃与二皇子在院中求饶,不时也被侍从拖走了。皇上有许多话想对淑妃和三皇子说,他们一家三口在塌边细语,其他人也就知情知趣地离去了。
长街上挂着灯笼,张灯结彩,各宫的窗户上贴着喜庆的窗花,空中还弥漫着一丁点烟花燃后的气息。夜风吹起林绿萼散碎的鬓发,她和云水相视而笑,她眼中倒映着灯笼的光亮,像是夜空中的星星闪闪发光,“没想到这一切这么顺利啊。”
云水淡淡点头,“淑妃用儿子心口一刀,换自己成为皇后,儿子成为太子,真是果敢。”
林绿萼让檀欣和温雪先回去。她握住他的手,两人十指紧扣,在夜色中牵着手在宫中漫步,她说,“就盼着什么时候,皇上驾崩了,我就可以出宫了。”
云水凑到她面前,调笑道:“到时候姐姐就可以在府中养许多面首了。”
“什么啊。”林绿萼轻推他的脸颊,“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告诉我还有这么美好的事,我会很期待的。”
“姐姐!”云水想搂住她,却突然听到身后响起的脚步声,他小退了半步,和姐姐保持一点距离。
林绿萼却一下扑到他怀里,搂住他的腰,抬着头,嘴边噙着笑意,“怎么了?生气了?”她这才听到了脚步声,放开云水的腰,转头就看到了燕语然怒气冲冲的脸。
燕语然愤怒地走到她面前,不由分说地抬手给林绿萼一巴掌。云水一下抓住她抬起的手,稍一使劲儿,就把她按住了。
林绿萼看着她因疼痛扭曲的脸庞,“啪”地一声,一掌甩在她脸上,“你是想这样吗?本宫代劳了。”云水顺着姐姐巴掌声音的响起,放开了抓着燕语然的手,她被林绿萼扇在地上。
燕语然的衣裙沾着宫道上的雪花,湿了一大片,她颤颤地爬起来,往日温婉的神色再难维持,忧愤地说:“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会杀了步儿?”
“本宫还想要问你呢。”林绿萼高傲地抬着下巴,杏眼带笑地瞥向她,“为什么要害本宫?”
晚风阴冷,带着冰凉的雨雪吹拂在她们的身上。身旁有一片梅林,红色的梅花在雪中傲然绽放。
燕语然最讨厌她这幅自鸣得意的模样,咬牙切齿地说:“你是得了什么只会高傲笑着的病吗?”
“本宫看你发怒的样子有些想笑,你既然不想说,本宫可就要回宫了。”林绿萼转身,又回头露出她最擅长的挑衅的笑容,“天黑路滑,然然姐身体娇弱,回宫要小心哦。”
“为什么没有人指认我?”燕语然在她背后愤怒地喊道。
“好好活着不好吗?本宫专门叮嘱了今日作证的诸人,不要提及德妃的恶事。”林绿萼站在梅树下,美色比红梅更艳,“本宫与德妃姐妹情深,本宫当然要留下你,保住你,让你在担惊受怕中,与本宫好好玩玩。”
燕语然冷哼,摸着肿痛的半张脸,她脸颊被林绿萼戒指上的花纹勾破了皮,经冷风一吹,嘶嘶地痛。“就凭你吗?”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本宫有许多朋友。不似你,朋友都快死了,你却还好好活着。”林绿萼说完又笑了笑,“为什么恨本宫啊,本宫自诩没有对不起你之处。”
“七年前,我深爱的罗争被皇上杀死了,林相却向皇上提议,投降的世家中,尚无贵女侍奉皇上,不如在林、燕两家中,择一女子,侍奉在皇上左右。你才十二岁,我十七岁,皇上除了我,还会选谁?”燕语然愤怒地指着林绿萼那张姣好的脸,“你却和我弟弟定了亲。同样是投诚的世家,为什么林家步步高升,燕家却屡遭排挤,为什么我要因你父亲的提议,进宫伺候皇上,你却和我弟弟成为京中传唱的才子佳人!你的一切都是践踏着我得到的,我为什么不恨你!”
“竟有这种事。”林绿萼点头,怪不得云水问了林相,林相却不说,恐怕是羞于启齿,“那你该去报复皇上和我父亲啊,把仇恨宣泄到无辜的人身上,这是懦夫所为。”
林绿萼摇了摇头,拉着云水继续回宫,“如果谁害了我,我会报复谁,不会因力量不足而去谋害他无辜的子女。你若因这样恨我,那我更瞧不起你了。”
燕语然在她身后咒骂不止。
“不用管她吗?”云水听着她肮脏的咒骂,回眸瞥了她一眼,用看死人的眼神问。
“先和她玩玩吧,好日子还长着呢。”林绿萼努了努嘴,“先回宫和我的面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