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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节

长江在三峡西陵峡口的两岸上,站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道教道士,民间术士。这些人都站立在两岸的山顶和山坡上。还有几艘船也停泊在长江的江面上,船上也站立着各种门派的人士。

所有人都看着牛扎坪的山顶。

黄坤和邓瞳两人也被这样的场面给惊呆了。

“真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邓瞳喃喃的说,“做术士做到这种份上,这辈子也就值了。”

黄坤说:“诡道和张天然的决战,关乎到场的所有人的命运。他们怎么可能不来。”

邓瞳尽量的把自己站的笔直一点,“我觉得这些人都挺傻逼的,把自己的希望放在旁人的身上。”

“不是每个人都是你师父王鲲鹏。”黄坤说,“很多人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他们只知道自己是一个道士或者是术士,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修炼,不断的修炼。多数人却忘记了修炼本身到底为了什么,即便是他们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出了问题,时间久了,也懒得去想。把这一切都当做了本就理所应当。”

“就是被抛弃,走向灭亡,他们也认了。”邓瞳说,“这么说我倒是觉得张天然和你师父王鲲鹏的是对的,他们知道反抗。”

“所以,你师父王鲲鹏只有一个。”黄坤说,“绝无仅有的一个。”

两人唏嘘了一会,不再感慨。和山上山下、长江里的轮船的上的人一样,看着徐云风和王鲲鹏两人与张天然静静的站立。

到了今天的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该有一个了断。

王鲲鹏和徐云风相互看了一眼,徐云风点点头。

江面上的船只在移动,因为江水开始翻滚。船只上的道士都发出了一阵惊呼,接着两岸的道士被长江的现象吸引,也全部看到了江面。

王鲲鹏无法打败张天然,这是他自己也预知到的事情。他从来也没有想到自己会真的战胜张天然,因为要和张天然面对面,靠个人能力一决雌雄的,是徐云风。

王鲲鹏要做的,已经做完。七星阵、红水阵都是逼着张天然自己出现,决不能让他操纵其他的人来开启古道。王鲲鹏已经把张天然所有能差遣的各方术士都一一对付了。

张天然被王鲲鹏逼到了绝路。

张天然当然是不愿意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原因很简单,他没有把握击败徐云风。

徐云风是唯一一个见到了真实存在的孙拂尘,还能全身而退的人。张天然自己也不认为可以做到。当然这个跟孙拂尘的女儿有关系,但是,孙拂尘的女儿现在不就是梵天的地位吗。

这就是张天然不愿意和徐云风短兵相接的理由。

换做是王鲲鹏也不会这么做,道理很简单。

张天然一直想进入古道,面对孙拂尘,取代孙拂尘,然后跟另外几个终极的控制人交涉。

可是张天然被徐云风抢了先,抢先的理由也很简单,孙拂尘知道自己无法面张天然找到自己,于是主动邀请的徐云风。当徐云风经过种种考验之后,进入了三峡古道。

张天然的计划全部落空,陷入到了绝望的境地。

但是没想到徐云风破天荒的拒绝了孙拂尘。这让张天然十分的意外。于是张天然就有了巨大的机会。面对的困难就是三峡古道的入口被封死,只剩下一个入口,也被赑屃和傲天带着走,王鲲鹏留了后手,把赑屃和傲天给藏起来。

所以张天然计划得一步步走。首先,张天然要慢慢的收拢每一个当年的信徒,然后再说服本领高强的术士,让他们帮助自己,把三峡古道的入口铁板给找出来。长江断流那一次,就是张天然在来回寻找,引起了王鲲鹏的警觉。

王鲲鹏被惊动,立即就布置七星阵法。张天然最优的选择,就是让自己当年的信徒和如今的术士高手,把王鲲鹏的七星阵法击破。保护铁板的七星阵法溃败,铁板在张天然面前如探囊取物。

只是王鲲鹏用了各种手段,穷尽他的所有能力,让七星阵法坚持过了三轮。

替张天然卖命,或者是认同张天然的术士,都全部失算。现在只剩下了张天然自己,那么张天然就只能来接受王鲲鹏的安排了。

张天然的底牌是方浊,王鲲鹏的底牌是徐云风。

唯一不同的是,方浊这一张底牌,王鲲鹏不知道——也许他知道,只是他一直不愿意去面对。

而张天然却失踪在回避面对徐云风的这个最困难的结局。

现在两人都各自拿出了自己的底牌。导致王鲲鹏和徐云风不能在三峡古道之外铲灭张天然。但是张天然也走到了王鲲鹏设计的最后的布置,那就是跟徐云风共同进入三峡古道。

张天然的胜算只有一半。

在占尽优势的局面下,胜算只有五成,张天然其实是输给了王鲲鹏。

长江的江面还在翻滚。江面上的船只已经纷纷避开江中心,朝着北岸黄柏河码头行驶,进入了安全的地带。

张天然看着江面,眼睛眯起来,微微点了点头。

王鲲鹏也没有爽约,他既然输了,铁板就得拿出来。也许这也是早就计划好的事情。既然徐云风要和张天然进入到三峡古道,一绝高下,那么就没有再隐藏铁板的可能。

傲天在长江的河道之下行走,引起了江水的乱流。无数的道士和术士,一部分人能看见江水之下的傲天和赑屃,大多数人只能看见一个巨大的平台慢慢的从江水下浮起。

赑屃将铁板顶到了江面之上。从牛扎坪向下看去,铁板方方正正,上面纵横十九道。这是一个巨大的棋盘。

张天然身边的开山宝剑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岩石的表面显现出几道不规则的裂纹。开山在坚硬的岩石里正在抖动。

王鲲鹏和徐云风同时看着开山宝剑的剑柄,在剧烈的晃动。

开山宝剑和棋盘之间有巨大的关联。这个是一定的,否则怎么会这么巧合。

“我先说第一件事情。”张天然把手扶在了开山宝剑的剑柄上,剑柄抖动频率顿时减弱,“韩信当年本来是死不了的。”

“这个事情,”王鲲鹏说,“我为什么不知道,我师父从来没有提起过。”

“守门人也从来没说起过。”徐云风疑惑的看着张天然。

“开山宝剑!”张天然说,“曾经是韩信开辟陈仓古道的神兵。使用之后,残剑流传在诡道,犹豫威力殆尽,只是一个破铜烂铁。而能让开山起死回生,重新具备开山劈地的威力的人,只能是由诡道的后人。”

张天然说这话的时候,开山宝剑在他借用了方浊的巨大能力之后,慢慢的安静下来,岩石上的裂纹不再蔓延。

牛扎坪整个山,就是一个整体的石头。看来开山宝剑能够破开岩石,整个牛扎坪就会崩塌到长江。

“不过看来你们诡道是不可能再发挥出开山的威力。”张天然继续说,“你们一直隐藏的棋盘,只知道他是进入到古道的入口,却不知道这个棋盘的真正来历。诡道自己没有记录,守门人更加不知道。”

王鲲鹏和徐云风两人同时明白了张天然要说什么,异口同声的问:“韩信?”

张天然继续说:“当年尉僚收了两个徒弟,延续诡道,一个是韩信,一个是陈平。韩信是长房,陈平幺房。陈平拿了赤霄宝剑,而韩信没有得到尉僚的赠剑。倒不是尉僚真的偏心,而是尉僚给了韩信天下最凶猛的利器——纵横十九道,也就是阴谋诡变示形出奇鬼神之道。也是你们诡道名号的来历。”

王鲲鹏和徐云风听了,都看了看长江上的铁板,铁板在江面静止不动,现在看起来,铁板上的纵横十九道发出凌厉的杀意。是的,棋盘是一个兵法。

“韩信平定齐国。”张天然说,“就倾尽齐国全国之力,在齐国开凿铁矿,熔炼棋盘。但是这个举动被刘邦探知。刘邦和陈平、张良认为韩信开凿矿山,目的是为了锻造兵器,为了日后谋反。于是将齐王韩信迁徙到楚地做楚王。韩信到楚国就国,暗中将铁板凿刻完毕,然后带到了楚地。”

王鲲鹏和徐云风知道张天然说的不假,因为只有到了楚地,棋盘在长江出现,才顺理成章。

“棋盘被韩信带到长江,立即杀死了所有运送棋盘的民伕和船工。韩信到死,都没有吐露这个秘密。”张天然说,“并不是他真的比拼不过陈平,而是他所有的能力,都放在了棋盘之上。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王鲲鹏无法回答,他想不出来,这些事情是毫无依据可循的。

“跟什利方有关?”徐云风回答,“一定是什利方。”

“对。就是跟什利方有关。”张天然说,“连你们诡道都不知道韩信暗中的作为,所以棋盘的秘密一直保留。什利方见过陈平,也见过张良,可是他还见过一个人。”

“韩信!”不用张天然提醒,王鲲鹏和徐云风也知道是谁了。

“什利方能说服张良和陈平,但是他说服不了韩信。”张天然说,“他被韩信杀死在邯郸。”

王鲲鹏和徐云风同时一凛,事情在开始融会贯通了。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也是唯一的解释。不然无法理解汉初的陈平和韩信之间的恩怨为什么会如此的你死我活。

“什利方就是控制我们真个道家和术士整个世界的缔造者,就是他告诉了陈平、张良、徐福等人,这种妖言,让我们一直认为真的需要什么梵天体系来维持,”张天然激动起来,“当所有的顶尖术士都信了,这个世界就真的成了他希望达到境地,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你说错了。”徐云风对着张天然说,“我见过孙拂尘,我知道八寒地狱。”

“都是印度吠陀教对你们的操纵,”张天然说,“什么梵天,什么八寒地狱,哪一个是我们中国道家本土的东西,竟然信了这么多年,你们就不觉得奇怪?”

“你说的这些不能说服我。”徐云风坚定的说,“我见识过,包括我自己的存在,现在站在你面前,都是源于梵天的操纵。”

“说到点子上了。”张天然哈哈的笑起来,笑了很久,笑的徐云风身体发毛,他突然意识到了张天然的想法可能,有那么一点点可能——是对的。

“你认识的梵天是什么?八寒地狱是什么?”张天然问。

“空无,梵天维护着空虚中衍生出来的意识,小心翼翼的维护,不能被破坏,崩塌。”徐云风冷静的说,“只是每隔一段时间,术士中能明白这一点的人太多,就需要消失一批,到了如今,术士已经不再需要了。”

“好,”张天然说,“那么我问你一件事情。”

“你问。”

“谁告诉你过,”张天然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问道,“这个事情就是一定是朝着这个方向发展的?”

“当然是孙拂尘。”

“你相信孙拂尘的原因是什么?”

“因为他是梵天的维护者。”

“你相信他,仅仅是他到了这个位置上,而并不是他讲出了真正的道理。你相信的是他的地位和能力,还有其他的理由吗?”

徐云风开始冒冷汗。

张天然说:“给你一个假设,如果孙拂尘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坚守的事情是错的呢?”

“我们的世界没有假设,我只相信我看到的一切,和经历的一切。”

“你刚刚对我说过。”张天然说出了让徐云风彻底绝望的一句话:

“都是空无一片,那里来的你看到的一切,和你经历的一切。”

王鲲鹏不能去理解张天然和徐云风的对话,但是他从交谈的气势上,已经完全看到了徐云风已经从心灵上被彻底摧毁。王鲲鹏焦急起来,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功亏一篑。

“韩信!”张天然怒喝一声,手向着长江的江面一挥,“就是看到了这一点,才铸造了这一块棋盘!”

所有人都被张天然的气势征服,连王鲲鹏都不例外,都把头看向了棋盘,铁板上的纵横十九道,血迹斑斑,黑气在铁板蔓延,杀意源源不绝。这是韩信坚守的强大的信念,超出了他对性命的认知的信念,在涌动。

“八思巴!”张天然再一次大声怒喝,“在洛阳和天下道士论道,我们今天的对话,曾经出现过一次,八思巴带领三十六名喇嘛与天下道士论道,将道士们驳斥得体无完肤,但是当时一个道士挺身而出。跟八思巴进行了一场论道,而论道的内容,就是我和你刚才所对话,除了当事人不同,全部别无二致。而那个道士,籍籍无名,我只知道,他也是你们诡道中人。旋即被八思巴杀害。从此天下术士,无人敢质疑梵天。”

老严已经无法说出任何话来了,他输的彻彻底底,过了这么久,他还是输了。

张天然能走到今天,并非仅仅靠着天下无双的法术,和势力庞大的一贯道势力,而是他认为自己是能够看明白一切的那个人,就跟韩信一样的人。

长江南北两岸所有的道士和术士,仿佛都感受到了张天然和徐云风之间的气氛,与牛扎坪山顶上的四个人一样,都悄无声息,天空连一只飞鸟都没有掠过,虫豸都没有发出声音,长江的流水也静寂无声。

“我在这里,站在你面前,我也付出无数的代价,”张天然说,“当年的信众,一贯道的点传师,各方的术士豪杰,他们都是天下一等一的人物,但是都折损在了七星阵法。是的,你们认为七星阵法冥战,是你们要跟我直接对话的途径。而于我来看,这一场冥战,何尝又不是我要面对你们,跟你们交谈的努力。没有这些惨痛的代价,你们会相信我现在说的一个字吗?”

徐云风和王鲲鹏都冷汗淋漓,身体瑟瑟发抖。壮士屠龙,在他人看来,何尝不是自己化身为孽龙。

“我被自己的兄弟陷害,”张天然把头转向老严,又看向徐云风,“我若杀他,易如反掌,我现在若要杀王鲲鹏,易如反掌,你徐云风仅能自保,能保护他们的周全?”

“不能。”徐云风诚实的回答,“你有方浊的能力,加上你的修为,我打不过你,你说我能自保,也是在抬举我。”

“那你为什么还要阻拦我?”张天然对着老严和王鲲鹏说,“他们不明白,是他们的天赋有限,而你为什么还不相信我。”

“我相信孙拂尘是错的,”徐云风说,“相信你,也不见得就是对的,你也无法证明你的正确。”

“为什么不试试,”张天然大声说,“为什么不试试,已经到了绝境了,道家和术士,都撑不过百年,百年之后,就真的一切太平,我看不是。”

“是的。”徐云风说,“即便是没有术士,极度黑暗和寒冷也会侵蚀一切。”

“我就等你这句话。”张天然说,“我无肉身几十年,现在我放过方浊,你也知道我回不去了,但是只要你答应我的事情,我立即如你们所愿,彻底消失。”

老严和王鲲鹏同时对着徐云风说:“不能答应。”

徐云风看着王鲲鹏,“你们知道他要我答应什么吗?”

“无论什么,都不能相信。”老严在恳求徐云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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