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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

“说得轻巧……”甄姓男修忍不住开口,却被道侣打断。

“道友还见过其他玄门传承?”吕姓女修紧紧地盯着陆照旋。

看这反应,果然是流洲本土的玄门修士,流洲果然也是有玄门传承的。这与赵雪鸿所说“每三万年玄元一战”正相对应。纵是有人刻意扫除玄门痕迹,也没法尽数扫清。

陆照旋轻描淡写,“你们没见过,不代表不存在。我只是觉得大家坦诚些更安心。”

安心的只有她自己吧!

“恭敬不如从命。”吕姓女修竟不再多言,含笑应下。

陆照旋心知这人什么打算,并不点破,三人结伴同行,一路朝秭殊洞天而去,陆照旋倒是于途中获得了不少有关自家的小道消息。

“赵咎同?必杀之而后快。”

“转世至宝?去问赵咎同。”

她睁眼说瞎话是一把好手,随便敷衍而去,半真半假的,这对道侣也看不出她到底说的是真是假,直到进了秭殊洞天也毫无所获。

秭殊洞天是尚未开化的洞天。洞天俱是天地生长、钟灵毓秀的存在,连通虚空中无数世界,常有不见世的天材异宝或传承在其中。

洞天分化涉及虚空,过程漫长,时常有数千年未成的,凶险之极,实非人境。似秭殊洞天便是半开未开,机缘与凶险并存。

陆照旋是胆大包天的亡命之徒,却不是没事就把命悬在刀尖的傻子,她看似比谁都狂妄大胆,实则比谁都谨小慎微。

她会主动进入秭殊洞天,实是走投无路了。

陆照旋一生有两桩大机缘,每一桩都后患无穷。

第一桩是谢镜怜,两人化丹时结识,一人尚为谢氏嫡系子,一人尚是落魄窜逃散修,本是云泥之别,却因谢镜怜的温柔以待而最终成为挚友。

谢镜怜是陆照旋千年苦修里头一遭天降机缘,虽然方式不是她想要的。谢镜怜死前将谢家的嫡传道法破元剑典教给她,这门道术让陆照旋声名鹊起,以一己之力抗谢、宁、秦三家追杀,甚至去席家盗取极品昆吾全身而退。

但风光都是有代价的。

破元剑典是最纯正的元门正法,对修习者的元神要求极高,唯有元神强横至极且从无旧伤者方可习练。

陆照旋不是这等幸运儿。

刚入道时宁家人便说她资质差,不仅仅是因为她的根骨,还因为她的元神。元门功法讲究肉身反哺元神,自是以元神为重,陆照旋不仅根骨差,天生元神也不强,基本算是仙途无望。

她自家明白自家事,却从未认命,同时蕴养元神与根骨,最终还是磕磕绊绊走了下去。

若她生于世家嫡系,也许还有好命可以慢慢蕴养,但她不仅是个散修,还是个很能结仇的散修,被追杀了上千年,早已暗伤无数。

秦飞臻以存元万生术让她三十六度死去活来,也许反而成就了她,让她的根骨在一次次复生中有所提升。但对她元神的损伤却是不可逆转的。

元门修行就着落在元神之上,可以说,秦飞臻毁了她大半道途。

自此之后,陆照旋想尽办法修补损伤,却终究无果,平日里动手自如,唯有晋升时才知究竟。

以她这样的状态,显然是不能学破元剑典的,但她当时已走投无路。不学,则元婴无望,学,则还有一线凝婴的可能。

陆照旋是宁为而死,绝不坐以待毙的,她选择学。

纵是饮鸩止渴,她也甘之若饴。

借助破元剑典,她勉强凝婴,但元神受损过甚,而元婴三劫俱起自心海,她已不可能再进。

她所面临的困境是永不止息、一山更比一山高的,化丹时她疲于奔命,元婴后也危机四伏,她若不想办法早日更进一步,便会陨落在追杀之下。

因此,她主动进秭殊洞天求一线生机。

“秭殊洞天尚未分化完全,虽然几十年又有变故,但外围虚空海却是不会变的。”陆照旋主动道,“虚空一如弱水,本质是无,一无形一有形。”

道侣听她说这些,不由一怔。他们已笃定陆照旋威胁他们同进秭殊洞天乃是不怀好意,此时却觉她竟有几分传道授业之感?

世家个个号称藏有道经千卷万卷,有大道经论传承方是底蕴之家。

对于散修来说,道便虚无缥缈、欲求而无方了,常有误入歧途、回头无路。陆照旋现在却对他们讲起这些来,到底是为什么?

“以后还要仰仗二位,不必心急。”陆照旋仿佛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淡淡道,“进秭殊洞天,玄门比元门更如鱼得水。”

二人正要再问,却忽觉四面死气,满心只有“逃”,然而不知为何一身法力俱成空,什么也做不了。

两人甚至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能绝望地待那在背之芒降临。

忽地,一道生机磅礴而至,将二人卷入,如春风开冰原,一瞬死气全消!

两人惊魂未定,一切有如梦中,竟不辨真假。

唯有一道声音渺渺而来,“我说虚空是无、玄门如鱼得水,你们竟不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九点还有

第38章 秭殊洞天,莺声鹊语

“什么意思?”道侣二人尚惊魂未定, 听她此言,不由蹙眉。

“此处在虚空之中,四下死气俱是‘无’, 若想安度,便要化解这虚无。”

陆照旋并无刁难或羞辱二人的意思, 她只是一试二人的应变与反应,权作试探。

散修修行不易,少有那日日打机锋的条件,对道法相生转换更不算敏感, 听不懂她话中玄机很正常。

方才境遇凶险,若陆照旋不出手,这二人便真要陨落在虚空海之中了, 纵是两人再狠得下心来骗她, 也不会把性命交付他人之手,可见是真没反应过来。

如此看,两人的散修身份应当没有作假。

“我说玄门在此更占胜场,是因玄门更擅化无为有。”陆照旋试探之意已达成,不再刁难, “元门修命,玄门修性, 命修是由虚入实,性修却是以有归无。元婴还没到相反相成的境界,元门修士还在修无,玄门修士还在修有。”

由虚入实的还没到“入实”的地步, 由实入虚的还留在“实”,此处要化无为有,元门修士尚且力不从心, 反是玄门占了便宜。

这一切都是陆照旋上次来秭殊洞天得到的经验,她并不藏私,与二人分享,自家并不当一回事,却叫后者震惊不已。

陆照旋随口几句,已是对玄元道统高屋建瓴的理解,纵使那家藏万卷经纶的也未必能说出,盖因于道法上人人皆有感悟,所述五花八门,如盲人摸象,不知全貌。

能概述玄元区别,非极精道法、传承极广博而不能。

陆照旋虽然在流洲声名显赫,但到底是散修,随口一言,竟显露出如此功底,如何不令人心惊?

况且,流洲元门独大,玄门隐匿无踪,这道侣俩多年遍寻不得,而所见修士中更少有了解玄门传承的。论起来,陆照旋这随口一言,竟好似比他们二人这正儿八经的玄门修士更了解玄门!

莫非……

两人狐疑地望了陆照旋一眼,忽然怀疑起她来历根底。

陆照旋知其心思,却不道破,只作无觉,“将法力放出,感应虚无,与之相融,总能化无为有。”

陆照旋实力拔群、声名显隆,本就有些超然,此后又是道破两人跟脚,又是显露道法领悟,更让两人畏惧,不自觉便听她指示,将法力尽数排开,散入虚空浩渺之中。

一如陆照旋指示,玄门法力自那虚空而入,竟仿佛水流入干涸之地,将一切排开,渐渐化无为有,死气消逝,生机渐复。

但凡二人行动间有所疏漏之处,两人尚未察觉,陆照旋便已出手,为二人补上,化危机于未成。

若只是一次两次便罢,两人甚至还未来得及反应,然而次数多了,便知其眼光何其毒辣,又是如何敏锐,之前隐约有在秭殊洞天中将她除去之心,才在虚空海走了一遭,已消散了大半,唯余惊疑于敬畏。

若能不与她为敌,那就再好不过了。

陆照旋一路指使两人动手,自己只需查缺补漏,堪称无比悠闲。比之前进入虚空海轻松了何止十倍百倍?

陆照旋第一次进入虚空海是独身一人。她没有信得过的朋友,能够在大机缘与大凶险之地结伴同行,或许曾经是有的,但故人已逝,不必再提。

初入虚空海时,她只觉四下死气沉沉,一时间未反应过来有无虚实之理,在其中挣扎沉浮,很久才反应过来到底该作何解。

她算是反应得快的,于虚实相生相反之道上也颇多浸淫,即使如此也颇费了一番心力才从虚空海中安度。

她离了虚空海之后,遇见其他结伴同行的世家修士,这才知道人家早有家中长辈备下的法宝符箓化解凶厄,而她无甚准备的这等散修,竟能越过虚空海,简直是奇迹中的奇迹。

陆照旋虽是散修,却在道法上深有领悟,这不是没有缘由的。

一来她有嘉礼之术这种偏门的法子,常能从世家弟子口中得到很多典籍所载,虽说都不是真传正法,好歹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二来,她与谢镜怜相交甚笃,而谢镜怜出身谢氏嫡系,又从不是藏私的性格,常教她些典籍经论,为她指点迷津。

三来,便是谢镜怜死后,陆照旋得了破元剑典,仇家遍天下,自身又有元神旧伤,难度雷劫。她一心再进,便想着是否能从其他地方补回来,一心钻研道法,还算有所收获。

她本就是悟性远超常人的存在,又有这些机缘,故此,她两手空空进了虚空海,仍能全手全脚地出来。

然而,能活着出来,与游刃有余地出来并非一个概念。陆照旋上次吃了不少苦头,这次可谓有备而来。

若无这对道侣,她有玄门功法傍身,也能轻松度过。不过两人既已撞上门了,她没道理拒绝无偿苦力。

就这么悠哉游哉,她支使着两人过了虚空海,眼前是一片繁花似锦。

“这里又是何处?”甄姓男修微微蹙眉。

刚还是生机全无、死气沉沉,一转眼便是锦绣繁华,满眼如织,光怪陆离有、富贵堂皇有、生机盎然有,若有不知者误入,怕会以为自己进了仙界天宫。

这洞天之中,何以有如此大的差别?

“此处名为莺声鹊语。”陆照旋答道,“此处是三千世界之蜃景,取无限繁华为一隅,每一桩都是故梦旧影,无一为真。倘若执迷于过眼烟云,便会坠入无穷深渊。”

“故梦旧影?”吕姓女修诧异,“俱为往昔之事吗?”

陆照旋颔首,“万千世界旧影为洞天所捕,汇成这莺声鹊语,此处俱往矣。”

她话音未落,便见有繁花锦绣化为泡影,露出无限杀机来,通往虚空。

倘若有谁就在周围,便立时为虚空所吞噬,任你道法精深、手段无穷也是无用。

这虚空与方才虚空海截然不同。虚空海乃是半开未开洞天所成,在有无之间,虚空却是真正的虚无,以元婴修为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安度的。

那杀机四起不过一瞬,转眼织锦荣华便簇拥而上,将其拥在其中,又是一片生机繁华。

只不过,目睹这一幕后,这对道侣再无法安然直视这满眼盛景了。

“此处虽凶险之极,却尽显三千世界,风光如是。天地之大,令人向往。”陆照旋轻叹一声,言语间有些许浅淡的感慨,隐含向往。

若在那泡影成空之前听她此言,道侣二人深以为然,然而见了那杀机死气,只觉遍地都是要命的,哪还能去安然欣赏这繁华,更不要提去向往虚空外的三千世界了。

故此,两人只得尴尬一笑。

陆照旋并不需要任何人应和。她很清楚自己与他人所求不同。正如她不理解旁人为何会止步于某个境界、自觉安逸一样,旁人也不会理解她的志若鸿鹄、无尽向往,只会觉得她是痴人说梦。

“想度过这莺声鹊语,便要去寻这无尽繁华里的一点‘真’。有些故梦依傍本方世界而存,虽也是过眼云烟,却比其他蜃景真得多。”

她说到这里,于蜃景中拈一叶为舟,飘飘渺渺,似从无尽繁华里荡波而行。而她半躺在一叶轻舟中,双目微拢,好似陷入沉酣香梦,不愿醒来。

那两道侣一头雾水,既不信陆照旋会对二人毫不设防,又无措于陆照旋话只说一半,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二人将神识朝陆照旋试探去,忽地大惊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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