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给您安排着?”
胖胖的男人挤出一张笑脸来问。
他目光扫过异族人怀中雪色时眸光微闪,快的让人以为是错觉。
乌发雪肤的美人轻轻蹙着眉头,许是因为熏热,连面上也泛了层浅浅的粉色,像是一支欲燃的海棠,无端愁煞人心。
那是一种极清极软的美,男人见了她都想捧着她的发丝轻轻嗅一嗅。
这样的颜色便连阅美无数的风流浪子也要哑口无言,难怪那看起来俊美冷峭的异族人如此大手笔。
卡卢比微微点头,抱着怀中姑娘进了门。
老板心中叹息,却不敢再看第二眼。只是低着头将二人引进了后院中。
这长安城中近来并不平静,先是天策军严把城门,盘查内外人员。又有康雪烛与柳公子大闹万花谷之事。
许多门派已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味道。
坊间酒楼里:
李承恩端着酒杯喝了口,肆意英俊的眉眼看的旁边姑娘红了红脸。她眉目含情地看了男人一眼,又为他添了一杯。
“统领。”
阿古身边坐了个穿着红衣的女人,不由有些局促。
李承恩笑着扔了壶酒给他:“小子,放轻松些。”
“这温柔乡不知多少人想来,怎到你这儿便如此拘束。”
疏狂俊美的男人嗤笑一声,阿古想起统领往日在秀坊的风流债来,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酒已喝到半夜。
李承恩酒量很好,今日却有些晕晕乎乎。
阿古无奈的扶起男人:“统领去哪儿?”
年轻人捏着鼻子问。
李承恩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等了会慢吞吞道:“城东拐角处的第一家客栈。”
统领常年宿在那家客栈,阿古之前也听师兄们说过,因此也没多想,只扶了醉醺醺的男人往城东而去。
夜色迷蒙,那朱色的牌匾也有些看不清。
阿古辨认了半天才松了口气,扶着男人径直往后院而去。
趴在柜台上的老板睡的正熟,像是没有听见这粗重的脚步声一般。
“再来一杯。”
李承恩靠在阿古身上低呵,已是醉的不轻。
这漆黑的夜里静静地,那醉倒的军爷正要推门,却被一把刀拦住了。
那是一把很锋利的刀,通体乌暗,刀刃处纹路绣金。
“悲魔饥火。”
李承恩眼神依然有醉意,只是口中却清醒地叫出了这把刀的名字。
阿古慢慢抬起眼来,便见黑暗处坐着一个人,可再想仔细看清男人面容却是不能。
“离开这里。”
卡卢比淡淡地看着醉醺醺的男人,语气冰冷。
他是天生适合黑暗的人,若是不说话任谁也察觉不了。
那双暗沉冷寒的眸子微眯着,像是一把无刃的刀。
阿古藏于袖中的手指顿了顿,全身已紧绷起来。却见迷迷糊糊地李承恩忽然一把推开他搀扶着的手,径直向里走去。
那把闻名天下的凶刃果然出手了。
刀身喑哑,似有厮杀之声,自黑暗的夜里滑出一道光来。
可那醉了的军爷也不畏惧,脚下步伐微错,迷蒙间竟也避开了这一刀。
李承恩手中并无□□,可多年来自军营中练出的本事却也不差,他避过一招后脚步突然停下了。
阿古正觉得奇怪,便听这安静的夜里忽然有人轻轻咳了声。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或许是一个很美的女人。
因为她的声音实在好听,像是江南温柔的烟雨,将这风动夜里的燥热也平息了下来。
卡卢比微微皱眉看向屋内。
她疼的厉害,入夜时好不容易睡着,没想到这时又被吵醒了。
房门外正剑拔弩张的时候,持着烛台巡夜的客栈老板终于来了。
他先是看了两人一眼,大惊之下又是苦笑:“军爷,您不是已经退房了吗,怎么又来了。”
胖老板五官堆挤到一起,李承恩辨认了半天这才想了起来。
他这时酒意已有些散了,凉凉的夜风吹的头脑清醒。
“统领?”
阿古试探地叫了声,却又被人一巴掌拍到了脑门上:
“退房了怎么不早些提醒我。”
‘你也没说呀。’
阿古心里诽腹,嘴上却没多言一句。
胖老板看着那闪着寒光的刀刃眼神微闪,随即拱手道:
“都是误会。”
“这位军爷便是之前盘了院子的人,只是今夜喝醉,忘了已经退房之事,打扰两位客官,实属误会啊。”
灰发自黑色披风中滑落,面容冷峭沉雾的异族人淡淡看了眼院中人,重新隐入了黑暗中。
客栈外的大红灯笼摇晃着坠落。
这时间街上静静地,只有打更人的锣声依稀可闻。
阿古扶了李承恩出来,却见那原本带着醉意的男人慢慢直起了身子,眼神锋利暗沉的像是一匹危险的狼。
他回头看了那客栈一眼,又忽然笑了起来。
“走吧。”
见阿古还怔愣着,李承恩笑着拍了拍他肩膀,洒然而去。
他这样子哪里有半分醉意,若是在花楼中见过李承恩的都知道,这人分明就是千杯不醉。
加入天策府不过半年的小年轻这才反应过来:“统领是在装醉?”
前面走着的男人嗤笑一声:“你不是之前问我到底是丢了什么东西,值得万花谷与纯阳宫如此不惜代价吗?”
他语气淡淡,阿古终于记起最初的疑问来。
“这难道与方才客栈里的异族人有关?”
可这问题又没有人回答了,因为那略带痞气的男人已消失在了夜色中。
客栈里,吴裙轻轻推开窗户。
迎面而来的夜风吹得人心头清爽,那长久昏睡的迷蒙感也渐渐消散了些。
乌发雪肤的美人闭着双眼仰头笑了笑,唇边浅浅的梨涡甜的醉人。
月色照在那轻颤的长睫上,无端叫人心软。
隐于黑暗中的男人扣在刀刃上的手指顿了顿,便见那睁开眼的姑娘忽然回过头来:
“你叫什么名字?”
他们已经相处了一天一夜,可她却不知道该唤他什么。
深灰发色的俊美男人淡淡看了她一眼并不回答。吴裙也不气馁,只是靠在窗边掰着手指轻轻数着:“听说你们西域人喜欢以数字为名,我叫你阿七好不好?”
她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漂亮的眼睛弯弯的,竟叫人想起了歌朵兰沙漠中的弯月,温柔的动人心魄。
“卡卢比。”
男人忽然道。
他声音还有些生涩,苍白幽峭的面上喑哑沉寂。
“原来你有名字呀。”
雪衣美人转身看着他,轻轻眨了眨眼:
“卡卢比,我叫阿裙。”
那姑娘除非疼痛难忍,这一天中的很多时候都是笑着的。眼眸弯着的弧度像是不知世事的孩子。
可男人知道她什么都明白,甚至明白自己活不过半年。
“你难道不害怕吗?”
他忽然问。
快天亮时慢慢下起了雨,细雨轻慢地落在窗柩上。吴裙伸手感受着凉意落在指尖,微闭着眼的面容上忽然绽出一抹笑意来,像是春日里正盛的海棠,灼灼动人:
“卡卢比。”
她又唤了声他的名字,慢慢睁开眼。
握着弯刀的男人眼神顿了顿,便听她道:
“我不怕死,我只怕疼。”
她笑得那样好看,可却要慢慢凋谢下去了。这是他遇见的第二个中原姑娘,在这繁华的长安城中无端令人惆怅。
卡卢比指尖弯了弯,将雕好的海棠花慢慢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