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碍鼓乐之声响起。
舞女们赤脚由鼓中漫桃带而来。
靡靡丝竹自太熹延出。
那位尊贵无比的九公主坐着玉撵缓缓而来。
夜雨低落在玉撵之上,顺着暖玉珠帘滑落,竟是曳曳生光。
天水成碧,美人如靥。
端是一派盛世美景。
周围有六十六女官提宫灯随行,人面各异,彩华袅袅。
这万千颜色却都比不过那座中眸光清澈动人。
宋缺持酒的手顿了顿,待看到那未换的粉衫儿时微微勾了勾唇角。
他笑意洒然风流,雨打灯火明明灭灭。
眉目疏狂间竟是看痴了不少闺中贵女。
隋帝身侧随行而立的官袍青年目光微沉。
却是已经注意到了九公主腕间的红痕。
下步撵之时裙角沾落在玉色扶柄之上,自层层雪色中露出一抹艳色来。
宇文化及俊美面容之上闪过一丝暗沉,顷刻间却又换作风流笑意。
待隋帝接过珍宝时缓缓退立一旁。
听的一声脆响,却是帘后独孤皇后不小心打落了茶盏。
杨坚微微皱眉,眼含不悦。
独孤皇后瞬时敛下眉目来。
吴裙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微微勾了勾唇角。
她眼中笑意天真动人,却让帘内不得不低着头的女人指甲狠狠掐进了掌心。
第63章
宴会刚进行一半, 独孤皇后便借口身体不舒服。
隋帝眼中划过一丝嘲讽:
“既然皇后不舒服那便好好将养着,朕记得常安殿日前曾作过法,还清净着,明日便叫皇后搬过去吧, 也是去去晦气。”
他语气淡淡却叫回报的宫女白了脸色。
常安殿曾是前朝旧妃居所,今年开春才翻新。里面常有闹鬼传言,于是隋帝便请了静斋法师作法,因着到底不吉利, 却是从未有人住的。
杨坚见那宫女还不下去, 不由温柔笑道:“这开了光的宫殿不可, 难道还要将皇后送于静斋佛前修养?”
他说最后一句话时语气已是重了。
卷帘内穿着凤袍的独孤皇后指尖颤了颤, 最终却是伏了伏身子:
“多谢陛下关怀。”
她话语一片温端,内心却暗恨不已,只得唤了那女婢一同下去。
吴裙安静地坐在帝王身旁, 似对这其间暗涌毫不察觉。她入隋宫已有八年,却是从来不用知道那么多的,想要的隋帝都会给她捧上。
那小公主的眼中装着这隋宫最后的天真。
宴已高潮,舞女们咬着手铃自鼓上袅袅而下。她们身份低贱, 这一舞既毕便是祝酒为兴,若是被达官贵人看中,一辈子也是不愁吃穿。
宋缺不动声色的拂开身旁献媚的舞女,因着宋阀汉统意烈, 为他安排的酒侍也是汉人女子, 瞧着温柔清丽。
那侍女被拂开面色便有些发白, 却见那策衣风流的青年仍未看她。
宋缺伸手拿过她手中酒壶,自顾自倒了一杯,斜倚在长亭之上把玩着酒杯。
他谁也没看,风仪姿态却惹得宫中贵女们芳心暗动。
那位自突厥而来的武尊毕玄却是缓缓笑了。
他面容妖邪俊美,一双沉目却是让人遍体生寒。
“今夜既是及笄,却为何不见公主笑言?”
他似只是好奇,却让众人冷汗津津。
此话一出,殿内刹时安静了下来。
这宫中知道九公主生来不语之人只在少数,却也是隋宫中最为禁忌之事。只是不知这突厥武尊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文帝微微眯了眯眼。
那执掌着天下人生死的手轻轻叩在桌上,他面色淡淡,可近侍之人却知道,帝王这是已经动怒了。
水珠掉落的声音在殿内清晰可闻。
众臣们都低着头。
那小公主却突然笑了。
她笑起来也是无声的,眼中却似蕴了星光,如雾如欢。让人心也霎时间软了。
“你想听我说话?”
她伸手在面前的纱屏上写道。
毕玄微微皱眉:“东可汗如此诚意难道还当不得公主一句笑言?”
他眼中狂纵,却见那小公主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喜欢说话。”
她又写道。
这话倒是任性的很。
文帝眼中已带了丝笑意。
“朕的公主乃大隋一人一下万人之上者,不喜欢之事,自然是不用做的。”
他声音淡淡,帝王威严却已显露无疑。
毕玄眼眸微沉。
心中对这身份不明的九公主在隋宫地位的认识又加了一分。
不由笑道:“毕某武道粗人,倒是不知如何才能讨公主欢心。”
他已是退了一步,顺着隋帝的话接了下来。
却见那雪肤桃髻儿的小公主突然将目光转向了他。
那是一双很柔软的眼睛。
眸光动人,像初生的鹿儿一般干净纯粹。
这样的目光对于那些身处高位的男人来说最是危险。
吴裙看着那个妖异魄人的男人,突然弯了弯眼睛。
这满座金玉竟也比不过那一笑来。
星点灿光自月牙儿上轻轻漾出,端是娇软动人。
可当众人看清她写在纱屏之上的字迹时却不由倒抽了口冷气。
毕玄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只见纱屏之上字迹俏丽,似也能想到那小公主写这句话时的语气:
“待你做了可汗再来与我说话。”
宋缺喝酒的手顿了顿,眼中已有了丝笑意。
众臣窃窃私语,毕玄却是勾了勾唇角:“我很喜欢公主。”
他眼中灼灼魄人,让人心神为之一震。
那小公主眼中仍是天真烂漫,似方才说出那石破天惊的话的人不是她一般。像她那样的帝女,或许总是不知道这江山之重的。
可这夜宴上却无人在意。
隋帝不在意,毕玄也不在意。
钟鼓击鸣,丝竹靡靡。
洛阳城中万户悬鸡于狮门之上,待那最后一声宴响,夜光散去,那大隋最尊贵的公主便已成年了。
这宫中向来有欢颜便有冷语。
常安殿中,独孤皇后坐在妆台前听着殿外莺莺之声,面色冷寒。
“娘娘,外间太喧杂,奴婢还是把窗扇关上吧。”
侍女瞧了眼灯火天色,小心翼翼道。
独孤皇后微微摇了摇头:
“他是在警告我。”
“娘娘是说?”
那侍女心中也是一惊。
却见那已近中年的凤袍女人轻抚着眼角细纹,她手中已被尖锐的护甲扎破,血顺着妆台缓缓流下。
“你以为杨坚会不知我与魔门的关系?”
“他留着我不过是另有用途。”
她语气淡淡,却让侍女面色惨白:“那今日?”
既然已容忍多时,却为何今日要当众让皇后下不了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