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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

“哦哦哦,对对对,红果儿不当厨子,当大爷!不不不,我意思是说,红果儿以后肯定有大出息!”李向阳被他娘骂得口不择言,差点又说错话。

红果儿好笑地看着他们,等以后改革开放了,做餐馆可来钱呢。嗨,老人家还是观念太旧了,现在已经是新社会了,哪儿有啥伺候不伺候的呢。

***

由于全国上下都缺粮食,这个时候再去拿肉换粮,而且又是一万五千多斤的肉,显然不太现实。

最后,社里干脆还是让杀猪匠老戚把肉按人头,分给了社员们。一个人分了四斤九两,比杀年猪时分得多多了。

为了确保公平,田社长让大家伙儿能去的,都去公社大院儿里观看分发过程了。

老戚怕分肉不公,会被人逮着说闲话,还专门借了一杆大称,和一杆小称。那小称特别小,是从公社医疗院里借来的抓中药的称,连一钱两钱都能称得出来。

就看着他在不同的肉堆里穿来穿去,一会儿给这堆添上一丁点儿肉,一会儿又从那堆里取一丁点儿出来。

活儿精细到这种程度,大家都没话可说了。

转头,由公社里的两个办事员,一个跟老戚一起发肉,一个唱名登记,并叫取了肉的人签字或是摁手印。

整套流程有条不紊的。

看到大家分了肉,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李向阳心里舒坦多了。

别看肉少,这时候的人饭量那么大,就是因为肚子里没油水。只要油水足了,人其实吃不了多少饭的。

再说现在的人都是三代同堂,甚至有些是四代同堂的。一个人分四斤九两,但一大家子人分下来的,就不少了。这回可是连襁褓里的婴儿都分到肉了的呢。

李向阳心里舒坦,走起路来,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嘴上,也忍不住哼唱起来:

“公社是棵长青藤,

社员都是藤上的瓜,

瓜儿连着藤,

藤儿牵着瓜。

藤儿越肥,

瓜儿越甜……”

而红果儿由于脚崴了,在家里歇了几天。她本来前一世,文化就不低,少上几天小学一年级,心里也不慌。

等到再去上学,已经是星期一了。

不过,奇怪的是,牛春来向来都是迟到大王,今天却到得早。她一进教室门儿,就看到牛春来坐在课桌上直勾勾地冲着她瞅。

她心里升起种怪异感,但很快就释然了。他又不知道这一刻进来的是她,人家可能就是刚好往这边瞅了一眼。

她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正要放书包,牛春来就凑过来了。

“红果儿妹妹,你脚好了吗?”那语调特别热心,还带着一点亲近之感。

“……”

红果儿心里的怪异感更重了。

红果儿妹妹?这称呼怎么听都奇怪。“你叫我啥?这么长的称呼,念起来不累吗?”

“不累,你不也叫我春来哥吗?你累吗?”

牛春来还真不是在怼红果儿,他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春,来,哥,哦,只有三个字。红,果儿,妹,妹,四个字。”然后,他高兴地冲她道,“没事儿,我是当哥哥的,我累点儿没关系,你不累就成!”

红果儿差点噗出一口老血。

“你念着不累,我听着累。”她瞪了他一眼,她跟他又不熟。

牛春来搔搔头:“哦,那叫你果儿妹妹?”

“……”

按照这家伙的逻辑,接下来应该是:果儿妹妹也不好?那果妹妹呢?那妹妹呢?那大妹妹呢?小妹妹好不好?

去你的!

她决定直接当他不存在。

可她不理他,他要理她啊。

“红果儿妹妹,你送的狗肉好好吃,我全吃光了。我爹我娘,还有爷奶他们,看到我喜欢吃,都没跟我争,我一个人吃光的哦。”牛春来邀功道。

红果儿唬了一跳,全吃光了?

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牛春来却以为她是在感动,得意地重复:“全吃光了,好好吃。

“……”短暂地怔忡之后,红果儿补刀,“那我再送你几斤狗肉好不好?”

牛春来吓了一大跳,想起那肉的滋味,反射性地就想吐。但他很快压下胃部的翻腾,白着一张脸,假装镇定地道:“……好!”

小孩子到底是不擅长做戏的。看他这样,红果儿马上就明白过来,这家伙到底吃了多大的苦头。

想到他一边吃得想吐,又一边努力往下吞肉的挣扎模样,红果儿有些无语,这小子是不是神经有点短路啊?

她是想收拾收拾他,但也没想到他会全吃了啊。以为他家也会跟她之前想的一样,实在吃不了,就把剩下的肉腌了存起来,等到没口粮时再动。

牛春来在旁边看着她翻了个大白眼,心里纳闷,咦?她为啥不感动呢?

不过,小男孩神经大条,几秒之后,注意力就集中到别的事上了。

“红果儿妹妹,跟你说哦,等会儿的升国旗仪式会好好看的!”他认真地道。

升国旗仪式?那不是每个星期一都有的吗?

有啥好看的?

答案在早自习结束,公社小学的所有小学生都在老师的组织下,整齐地列好队列,站到国旗杆后方时揭晓。

由于设施简陋、条件有限,国旗杆所在的“主席台”只是用水泥、青砖砌的一个比操场平地高上一个台阶的小方台。

校长在上面讲了一句:“升国旗仪式,现在开始。”

带头对远处,被钦选的四名小学生旗手举过头顶的国旗行注目礼。

底下的孩子们入了少先队的,行队礼;没入的,行注目礼。

现场一片庄严肃穆。

红果儿也一如既往地行着注目礼。可她瞅着瞅着,总觉得不太对劲儿。往国旗下方的旗手一望……

牛春来?!

他咋成旗手了?!

她无比震惊,望向班主任黄老师。只见黄老师满脸老怀大慰地看着牛春来……

莫非,黄老师终于找到了牛春来的正确打开方式?

红果儿又好笑,又无语。仔细想想,牛春来除了爱出风头,倒确实不是个坏孩子。起码,他就没整什么校园霸凌之类的事情出来。

而且,以牛春来的性子,越是打压他,他闹得越起劲。可能,黄老师就是觉得,既然你就乐意出风头,那就让你出个够好了。

把负能量用到正面的地方去,也算是个教育引导孩子的好法子。

她又望回主席台,这时,四位小旗手已经差不多走到主席台了。

而牛春来的表现是最赞的。

他本来个头就高,挺胸抬头,一下下的正步走步姿极为标准。竟还有点受过严格训练的范儿。

这时候国旗的旗杆还不像后世那样方便升降。旗杆就是一根又粗又长的,一头深埋在地底的木杆子。

小旗手走到主席台前收步,立正。校长过去,接过红旗,又郑重其事地交给牛春来?

红果儿又愣了。

牛春来也郑重地接过红旗,将一角咬在嘴里,走过去抓住已经被磨得滑溜溜的旗杆,噌噌噌,猴子爬杆似地爬到杆顶,用杆顶的绳子把国旗绑好在旗杆上。

接着,他用右手抓住国旗一角,用力一扬,红旗迎风飘扬。

那姿势还有点小帅小帅的。

等牛春来顺着旗杆滑下来后,校长大声道:“唱国歌,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预备——唱!”

不管是学生,还是老师,顿时动情演唱起国歌来。

照后世的做法,唱国歌应该是在升旗的同时进行的。但学校条件够不上,又不能在旗手爬杆时唱,那显得有些不够庄重。于是就改成,旗手下来后,大家再一起唱。

升完国旗,唱完国歌,校长照例要说几句话,表扬上周表现好的班级,并鼓励大家这周继续保持好风气。

接着,就解散了。

牛春来一听到解散,迫不及待地就蹦过来问红果儿:“怎么样?你春来哥可厉害了吧?”

她刚想回他一句“像只猴子在爬杆儿”,但一想,这样对国旗不太尊重。又咽了回去,没理他。

“跟你说哦,你春来哥自己一个人都练了好多次哦。看起来是不是特别不一样?比那些旗手厉害多了是吧?”

对于他的聒噪,她置之不理。

但牛春来显然太得意了,又拉着她手臂道:“红果儿妹妹,我都顾着练升旗去了,作业还没做呢。你的借我抄呗。”

她无语地转头:“我请假到今天才上学,我哪儿知道老师布置了什么作业?”

牛春来震惊地望着她,一脸想死的表情。

不过,他也有他的办法。到上课时,黄老师皱着眉头,点名批评他不写作业。

牛春来却很认真地站起来,跟她说:“黄老师,不是我不想写。是我家狗子不让我写。你每天布置那么多作业,连我家狗子都不高兴了。晚上该是我陪它玩的时候,现在我都没空陪它了。”

黄老师脸都绿了:“那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家狗子还想找我谈心,叫我把作业给你减一减?”

牛春来立即道:“对呀对呀,黄老师你太神了,你怎么知道的?”

黄老师气得一根粉笔头给他扔过去!

牛春来机敏地一下子抓住粉笔头,一脸得瑟,就差没说出“没砸中,没砸中”了。

黄老师气极反笑:“好啊,牛春来,黄老师帮你争取到当了国旗旗手,你还这么不听话。行了,从下周开始,你也别当旗手了。跟大家一样,在主席台下站着吧!”

牛春来唬了一跳,马上道:“黄老师,我错了!我补作业!我补作业!”

老师冷哼一声,小样儿的,跟我斗,你还嫩着呢。

熊孩子终于被捉住了弱点,再也挣扎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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