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众酒楼回来,林安然从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被呼机的声音吵醒。抄过床边的呼机一看,居然是安秋岚办公室的电话号。
昨天在办公室里处理了一整天百乐门临检的手尾工作,安秋岚还关照过让他自己补休一天,没想到才半天,就打电话呼自己,而且是中午十二点多,显然是急事。
电话回过去,那头的安秋岚抱歉道:“小林,很抱歉要结束你的补休了,今早上接到个紧急的通知,区委批了个案子到我们办公室,是个信访件,市里转来的。市里相关领导下午到办公室开个小会,你回来一下。”
如果是普通会议,一般由内勤室江建文这边发布,安秋岚直接下任务,显然是要保密起见。
林安然说了声好,安秋岚也没再多言,挂了电话。
醒了再也睡不着,林安然靠在床上,揉着隐隐作痛的脑袋。昨晚喝了不少的蓝带,头有些不舒服。
综治办最近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这个隶属党群线的部门现在正是雏形时期,许多职能都没固定下来,只有少数几项比较务虚的工作是工作职责范围内,例如安全文明小区建设等等,权力不大,多数时候做的都是临时授权的工作或者利用手里的行政执法权创收。
但是林安然觉得治安执法权只是个权宜之计,这个职能和许多政府组成部门的功能重叠,例如对歌舞厅娱乐场所的管理,和公安、文化重叠,对新闻出版物的监察工作又和文化局、新闻出版办重叠。
随着法治越来越健全,国家对这些多头执法的现象肯定要进行整顿,重新归纳划分,规范管理,介时恐怕就会被削权,到时候,综治办恐怕真的成了一盒万金油,哪需要就往哪涂了。
李亚文现在对这个新成立的部门很重视,给了不少权力,也交办了不少案子,但都是个人行为居多,往往混淆了私人的意图在里头,将综治办变成了自己的亲兵团。
林安然对这种工作方式从内心来说有些反感,但位低职微,轮不到自己发表意见,也犯不着发二去触霉头,做好工作争取早日提升才是正途。
安秋岚多次提到过让自己去参加科级干部培训班,卓经纬也说过,钟惠也问过,现在这一期的培训班性质有点特殊,显然是在为下次换届储备后备干部和人才,自己无论如何都要争取拿到手。
科级是一个坎,越早提拔越好,下一步的路子才更好走,在升科级上如果花费太多时间,将来能走得更高的机会将会越弱。
傻坐了足足二十多分钟,林安然这才从房间里出来,钻进洗手间里洗了个冷水澡。在集团军侦察大队服役的时候,驻地没热水,用的都是山泉水和水井水,多冷的天气都是冷水澡。
当年在部队洗澡的那种气势,林安然至今记忆犹新。冬天大家跑到驻地的小河旁,把衣服一脱,大吼一声,一个个赤条条光着腚扑通扑通跳进河里,一边用桶勺水从头淋下,一边喊着杀杀杀。侦察大队的特种兵,洗澡的声势都和别的部队与众不同。即便后来给秦部长当了警卫员,条件改善了许多,林安然还是保持着这种习惯,觉得对保持自己的坚韧的意志力很有帮助。
洗完澡出来,母亲梁少琴已经从厨房里端了饭菜出来。平常若林安然上班,梁少琴都会在区府的饭堂里解决问题,但今天林安然补休,她特地跑到市场买了菜,给儿子做一顿可口饭菜。
最近两母子一起吃饭的时间很少,林安然工作越来越忙,应酬也越来越多,而且酒也喝得越来越频密。梁少琴不是爱啰嗦的人,可还是心疼儿子,一边吃饭一边数落着林安然,说要工作不要妈了。
林安然赶紧哄道:“都是家里的饭菜养人啊。妈,你手艺越来越好了,这家常菜做得比酒楼里好吃多了。”
梁少琴白了一眼儿子,为他夹了一大块鱼肉,说:“酒楼里的东西别看吃起来味道还行,里头味精都是往死里放,吃了对身体没一点好处。”
林安然哧溜哧溜喝着粥,狂点头赞成道:“就是就是,每次吃完都口渴得要命,没吃上几口就腻得要死,家里的怎么吃都不腻。”
梁少琴又说:“今天我煲了鸡骨草炖排骨汤,清热补肝,你最近熬夜又喝酒,多喝几碗。”
林安然放下粥碗,挺胸敬了个军礼,一本正经道:“是!首长!坚决完成任务!”
梁少琴忍不住笑了,筷子伸前,磕了一下林安然的碗,佯怒道:“吃个饭都不正经,瞎闹什么!赶紧吃!”
其实林安然倒并非全为了拍母亲马屁,最近在酒楼吃多了,还真想念家里的饭菜。家里的饭菜虽然没酒店的卖相好,食材相对也没那么珍贵,可是吃在嘴里却不咸不淡恰到好处,那种可口愉悦的感觉绝不是吃酒楼食肆饭局能带来的。
一口气将一煲汤喝了个底朝天,林安然才算让梁少琴满意,打着饱嗝坐到客厅沙发上,看到茶几上的座机,忽然想起还没给自己的电话开通国际长途。
卓彤最近好像没怎么打电话来,林安然不禁心底惴惴,不知道她会不会生自己的气,赶紧问母亲:“妈,小彤昨天有没有打电话来过?”
梁少琴收拾着桌子,摇头说:“没有,有我一定告诉你,你不是说要开通国际长途吗?开了没有?”
林安然说:“这几天忙得够呛,昨天星期天你看我都没时间休息,哪来时间跑邮政局啊?”
梁少琴听了又是好一通埋怨,说:“自己的事情都不上心,让我怎么说你好!赶紧趁中午有时间,去邮政局跑一趟,免得工作忙起来又往后拖,你不给人家小彤打电话,人家一女孩子整天打来找你,这算什么事儿?”
林安然赶紧进房穿了衣服,出门开着摩托就奔了邮政局去。
九十年代初邮电未分家,电话潮又刚兴起,装个电话没点关系都要排队两三个月才能轮上,来这里办事排队更是难看到好脸色。
林安然拍了足足大半小时,这才轮到自己,办事的又是个长了一张欠钱脸的中年大婶,多问一句都翻白眼,把林安然噎了个半死,要不是想着中午时间不多,真想跟这提早到了更年期的女人大吵一架。
办完事一看,都两点了,只好去单位直接等上班。可是两点钟到单位又显得有些早,还有半个小时才上班,而且大家往往都不准时,一般三点人能到齐就不错了。
安秋岚说下午有个会,林安然估摸着,这市领导怎么也得三点后到。没料到,才两点半,安秋岚就行色匆匆赶回了综治办,见了林安然在办公室,就招手让他过去。
进了安秋岚的书记室,林安然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安秋岚把桌上一份文件夹推过去,说:“你看看这份文件,待会要开会主题就是这事。”
林安然拿起文件夹,翻开一看,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张签阅笺,上面有李亚文、黄大海的签字和意见。
李亚文写道:“请区综治办会同区公安分局、工商等相关部门进行处理。”
下面的文件是一份复印件,是市委统战部的报告,主送机关是市委,抄送市政府、市公安局等相关部门。
题目是:关于临海区避风港海鲜市场存在涉黑团伙欺行霸市的情况报告。
报告上同样有一个签阅笺,有市委书记钱凡和朱先进的签批意见,钱凡转给朱先进处理,朱先进则要求临海区委和公安分局处理。
最后是一份台商的投诉信,信中内容是说自己的鲍鱼养殖场遭到团伙恐吓,被人以指定的价格收购场里鲜品鲍鱼,而且就连临海区的避风港海鲜市场里,所有的对虾、鲍鱼价格都遭到垄断和限定,价格不能随市场货源进行自我调节。
这一份不属于信访件,没经过信访局,直接由******向市委汇报,显然这个台商和******的领导关系不错,而且担心信访局办事拖拉,直接让******向市委提出报告,要求彻查和打击。
如果台商的信和******的报告所说属实,那么这一起案子就是典型的涉黑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