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九暗道一声大事不妙，讪讪地转过头来，咧着大白牙冲顾知礼讨好地笑着。
“小主子，有什么吩咐？”
他从树上跳了下来，稳稳落下，脚步轻盈，连雪都没踩实。
“你刚才在做什么？”
顾知礼瞪了他一眼，抖落自己领子上头的雪。
“哦，您问这个啊，我在教他练轻功！”
杜九一把将暮歌拉到自己跟前，用手指着他。
他在这小狼崽子腿好了以后，就让他和自己一起下地跑不要坐马车了，练腿上功夫。
谁知道这暮歌脚劲儿太大，已经跑坏了三双靴子了。
此时暮歌脚上穿的，正是杜九的旧靴子，已经把前头大脚趾那里又戳了一个窟窿。
“过来，陪他玩儿。”
顾知礼指着身边小小的朝歌，语气严肃得像一位老父亲。
他本来想发火的，可看到杜九笑得那样没心没肺，旁边的朝歌又捧着雪球一脸期待和羡慕的表情，语气就软了下来。
这孩子年岁不大，也没见过雪，肯定觉得新鲜，以后恐怕就没有这样的机会随着他们闹腾了。
索性放任一次，反正这马车一时半会也走不了。
“我看啊，不是朝歌小公子想玩儿，是小主子你想玩吧？哎……哎哎！别动手啊！”
杜九不怕死地挑衅着顾知礼的底线，他见小主子虽然绷着一张脸，但是却藏不住那种开心。
他有多久，没见过小主子这么高兴了呢？
朝歌听到顾知礼这样说，仰起惊喜的小脸儿，按捺不住的雀跃。
他小时候没什么玩伴，后来被卖进欢云楼，更是没有这样释放天性过，被压抑太久了几乎都快让人忘了他也才十几岁了。
每每看到街道旁路过的孩子，手里拿着拨浪鼓嬉笑追逐，他就羡慕得不行。
“别走远了，车队等会就要出发了。”
顾知礼见朝歌感激地抬头看他，于是伸手揉了揉小东西的头顶。
真是容易满足，给他吃的给他的玩的，就能让他开心成这个样子。
要是这世间人人都能如此，没有那无尽的贪欲，也不会有那么多肮脏了。
“这多没意思啊，小主子，不如我们玩个新鲜的。咱们很久没比试过了，不如借此机会比比怎么样？”
杜九拍了拍手，摸着下巴，想办法把顾知礼也诓进来和他们一起玩。
他这位小主子，小小年纪就老气横秋，正经得不行，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还没等到真老了，就已经活得这样无趣，生活还怎么过呢？
“怎么比？”
顾知礼听了后果然开始上道了，他的武功是杜九教的，自然是经常切磋。
从七八岁开始比试，被杜九吊打，再到十四五岁打成平手。后来隐隐占了上风后，杜九的修为又上了一层，两个人又不相上下了。
此刻杜九提起来比武，顾知礼确实有点手痒。
主要是，他得找个机会把杜九打一顿。看到杜九把暮歌那小子带出来，朝歌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太让他来气。
“这样，小主子你和朝歌一队，我和暮歌一队。我们朝对方的人扔雪球，谁保护的那个人身上被砸的次数最少，谁就赢！”
杜九嘿嘿一笑，觉得自己不仅武功盖世，而且聪明绝顶。
“幼稚。”
顾知礼不屑地哼了一声，撇过脸不说话。
“哦，行吧，那小朝歌过来我们三个自己玩，你家将军怕输了丢人。”
杜九故作轻松地去拉朝歌，激将法简直用得太明显了。
但是，顾知礼偏偏就最吃这么一套。
这招从小到大百试不灵，是杜九对付顾知礼的杀手锏。
“放屁！老子这辈子就没输过！”
顾知礼猛地踢起刚才落到地上的一个雪球，把毫无防备的杜九砸了个四仰八叉，一屁股坐到雪地上。
“小狼，快，快去扔朝歌！”
杜九赶紧爬起来，推了一把站在自己身后的暮歌，把手上刚捏好的雪球递给他。
“不，我不会欺负阿朝。”
暮歌一动不动，拿着雪球，眼神却看向了顾知礼。他要砸这个人。
他墨绿的眸子里是毫不掩藏的嫉妒，阿朝就快被这个人抢走了，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了。
可是，只要阿朝觉得开心，他就不会阻止。
“小暮，看这边，我要扔你了哦，当心一点儿！”
朝歌孩子心性完全被勾了出来，手里小小的雪球已经朝着暮歌那边飞去。
这行为差点没把其他三个人逗乐了，哪有偷袭之前还特意告诉别人一声的？
很快，四个人就打成一团，在雪地上奔跑着，笑声传得越来越远。
顾知礼可算找到机会出气了，很快对面那俩儿就被扔得浑身是雪沫子。
尤其是杜九那肤色，在雪地里就是活靶子，一扔一个准儿。
朝歌一张小脸儿红扑扑的，躲在顾知礼后头，竟然一次都没被砸中。
他想，是不是以后，将军也会一直像现在一样，把他保护在身后。
从小他便格外怕疼，总被人欺负。那时他便想着，若是以后能遇到一个武功高强的人，能替他挡去那些就好了。
而此刻，那个他渴望出现的人，就站在他面前。
朝歌抬头看去，顾小将军的背影挺得笔直，正抱着胳膊嘲讽气喘吁吁的杜九。
风吹得很大，雪不停地落着。他突然觉得，灰暗的人生中，英武不凡的顾小将军好像是上天突然赐给他的一样。
“将军，那边马车已经拉出来了，可以赶路了。”
士兵从不远处跑来禀报，半跪在地上行礼。
“好了，回去吧。”
顾知礼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对着旁边的朝歌招了招手。
这转瞬而逝的诡异笑容差点没把来禀报的小兵吓坏了，心里已经把自己最近所有犯过的错全都细细数了一遍。
确认自己真的没犯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孽后，才松了一口气。
肯定是他眼花了。
“将军真厉害。”
朝歌赶紧扔掉了手上的雪球，乖巧地跟了上来。
他两只手都冻得通红，放在嘴巴旁边哈着气，跺着两只冰凉的脚。
“冻坏了吧？让你非要玩，真是自找的。”
顾知礼把自己的披风解了下来，粗鲁地扔给朝歌，满是不耐烦的样子。
他这个人，不习惯对别人好，哪怕是关心的话，也要恶声恶气地说出来。
“谢将军。”
朝歌抱着温暖的披风，嗅了嗅男人身上的味道，觉得无比踏实和安心。
他已经越来越离不开这个男人了，在黑暗中待得太久了，抓住了一束光，便再也舍不得放开。
“小狼，刚才小主子是不是又笑了？”
杜九在后面用肩膀撞了一下暮歌，这小子总闷不吭声的，就得和他多说说话。
“不知道。”
暮歌冷冷地扔下这么一句，就走在了前面，不再理会杜九。
同样是欢云楼出来的，人家朝歌就又懂事又听话，低眉顺眼的，怎么这小子处处跟吃了枪药一样？
“你是不是喜欢我们将军啊？怎么，嫉妒朝歌了？”
杜九又贱兮兮地围上去，死皮赖脸地问道。
他就觉得朝歌那样的好脾气没意思，要像暮歌这样凶的，随时能咬你一口的，才有趣呢。
“你再问，我就告诉将军，你偷了公主的那把剑。”
暮歌忍无可忍地对杜九说了一句，和他认识以来最长的话。
前两天杜九看上了那把剑，说上头的宝石价值连城，于是顺了来，准备把宝石扣下来去京城里当了。
“我操！你有没有良心啊？”
杜九吓得赶紧捂住他的嘴，生怕将军听到了什么。
“你就是个贼。”
暮歌狠狠地瞪着眼睛，咬了杜九的手掌一口，就跑开了。
徒留杜九呆在原地，这年头，卖笑的都能看不起做贼的了？
车队重新上路，风雪中刚才的一切热闹都回归于宁静。
一行人到皇城脚下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
这长安京城果然如民间流传的一样，所有的街巷都灯火通明，晚间的叫卖声也不绝于耳。
马车在道路中间摇摇晃晃地擦着人群走过，两边还有表演喷火球和玩狮子的，好不热闹。
穿着端庄大方的贵妇人，牵着带着圆顶帽子的孩童，手上拿着各种小玩意儿。
不远处有人拿着竹片做成的环在套圈，地上还有活的小兔子。
朝歌看着令人眼花缭乱的繁华景象，都移不开眼睛。
“喜欢那个？”
顾知礼抱着胳膊靠在车窗上，看了一眼外头。
这些对于他来说毫无新鲜感，纵使离开了这么多年，仍然还是他熟悉的一切。
“嗯！”
朝歌重重点了点头，他看到那只小兔子在人群中惊惶不安的眼神，突然就想到了自己。
“停车。”
顾知礼吩咐了一声，示意旁边的随侍去把那些地上摆着的东西全都买下来。
他以为是朝歌想玩，这时候又不方便多作停留，只好买回去让他自己套着玩儿。
“我……我只要那个兔子。”
朝歌不安地绞着手指头，他看着侍从抱了一大堆东西回来，吓了一跳。
“给你就都拿着，麻烦。”
顾知礼知道自己意会错了，于是故意凶巴巴地说道，掩饰尴尬。
“是顾小将军的车队！大家快看，这是打了打胜仗的顾小将军车队！”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立马吸引过来了无数的百姓围观。
他们都听说了，在北境有位顾小将军，犹如天神下凡，把敌国军队逼退了三千里地。
也正是由于这场仗，祁国不用送公主出入和亲了，皇帝一高兴，就把嫡公主许配给了顾小将军。
所有人都等着顾小将军回来和公主完婚呢，这真是天大的喜事，老百姓一个个地比自家喜事还要激动。顾知礼：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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