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单静秋直接回答,“不对,船到桥头自然直,可有时候船永远不会到桥头!跌落谷底会反弹,可有时候这谷深得永远都掉不到底,那你要怎么办?蓓蓓,你不是一个人,妈妈舍不得让你什么都自己扛,如果说让你成为一个在别人心里头,什么都能干、完美的人,付出的代价是让你难过,让你伤心的话,那妈妈不要,妈妈什么都不要,妈妈只要我的蓓蓓好。”
单静秋一字一句地说:“妈妈就是这么自私,什么都管不了了,我想要你开开心心的,快快乐乐的,好不好。”
林蓓蓓的身体忽然僵硬,她飞速地转向了单静秋,没让妈妈看到自己的脸,然后迅速地倚靠在妈妈的肩头,静静地淌着眼泪,她就连哭的时候,都没有吭声。
安静的门诊大厅里,她压低了声音,轻轻地说:“妈妈,我真的做不到,我有时候也想和自己说放下,说什么都不管,可刚说完,看到那些信息,我却又马上忍不住管,都说有人生来是劳碌命,是不是我就是这样的,我的心、我的想法,都一直在告诉着我,忙起来吧,快忙起来吧。”
“谁不知道轻松更好呢?谁不知道什么都不干更好呢?可是妈妈,我真的做不到。”
“妈妈知道,妈妈知道蓓蓓辛苦了,也知道你很努力了。”单静秋任凭女儿靠在自己的肩头,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任凭心中酸涩满塞,心潮涌动。
“可是蓓蓓你太累了,你休息休息好吗?你就休息一小会,让妈妈来帮你一次好吗,你是妈妈的孩子,从小,如果你烦了、有不会做的事情,都会依赖妈妈,就让妈妈来替你照顾星然玉然一个月好吗?你休息休息。”
林蓓蓓像是没听到妈妈的话,继续往下倾诉:“我最近好狼狈,脾气变得好差,时常对星然和玉然发脾气,甚至还在电话里头和冠杰吵了好几次,他们一定都觉得我很讨厌,很无理取闹吧?为什么我努力了还要被人讨厌?在看到他们的眼神的时候,我真的好难过……”
“我觉得心里头就像被放了一个气球,已经装得满满,只要稍微再放进去一丁点儿,我的那颗气球就彻底爆炸了,然后我就会开始发火,我也觉得自己像是个疯婆子一样,我怎么会变成这样,连自己的脾气都控制不了,我真的觉得我好失败啊。”
“不会的,你做的很好了,你真的很棒。”单静秋一声一声地哄着,让女儿好好地倾诉,她知道这段时间来的发火,女儿又困惑又难过,她不明白,是辛苦和疲惫已经把她的这根橡皮筋绷得死紧,再拉下去不是绷断就是彻底失去弹性,只有赶快慢慢地松开手,才能让她已经濒临悬崖的心慢慢地走回来。
林蓓蓓有些艰难不舍地抬起头,看着妈妈挤出了笑容,伸出手把脸上的眼泪抹去:“妈,我没事的,我能调整好的,我只是……我只是今天有一点儿难过,其实我真的很好。”她的眼睛里还挂着泪花,可笑容却很灿烂,却要单静秋的这颗心一下一下地抽疼。
“你听妈妈一次好不好,明天下课或者晚上,我就去接星然和玉然,你帮他们打包好衣服,晚上发消息告诉妈妈接下来的注意事项,行吗?”单静秋一下看穿了女儿想要糊弄逃避的心,她伸出手抓住了女儿的肩膀,看着她分外认真地说。
“妈。”林蓓蓓几乎是哀求地说,“你也相信我好不好,我也可以的,我真的可以,如果你来照顾,你也会很辛苦的,还有他们每周都要送去补习班,加起来总共要八次,分别在不一样的地方,老师要求背诵作业要帮忙签字、还有一些手工作业……”
“那也让我来,就一个月,耽误不了什么的。”单静秋很坚定,没被女儿一下说出的话给引到别的地方去,“你也相信妈妈一次,我是你的妈妈啊,我难道就这么差劲,什么都帮不了你吗?”
“你总是把别人当宝贝,把别人放在心里头,那你可不可以给自己哪怕一丁点的时间,就一个月好不好?就当妈妈逼你一次好吗?”单静秋笑着把女儿又涌出的眼泪擦掉,“你别忘了,你也是我的宝贝,你难过、辛苦的时候,妈妈也难过,妈妈会心疼的。”
“妈……”林蓓蓓喊了声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这么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妈妈,任凭眼泪不断往下流淌,又看着妈妈坚定地一下一下地擦干她的眼泪。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妈妈相信你不会骗我的,学校里头有什么事情就告诉妈妈,这一个月你答应妈妈,除了照顾公公婆婆外的时间都好好休息,不管是睡懒觉还是看手机、看书,都可以,如果你不听,妈妈只能偷偷地去你家把星然和玉然抱走了。”单静秋一边为女儿擦着眼泪一边故意假装威胁,她看着女儿破涕而笑后也跟着笑了。
两人很快就稍微收拾好了情绪,单静秋不同意让女儿送她出门,她用力气死死地将女儿按在了门口:“妈不许你送,你妈我快六十岁的人了,还要你送丢不丢人,等等回家你爸爸都笑我,说我好像老掉牙了才要女儿接送回家。”这下单静秋又发挥了任性本性,然后一松手,便往外跑了俩步,和门稍微拉开了距离,“明天联系,到时候我会准时去接星然和玉然的,知道了没有?”她看见女儿点了点头后,便也笑呵呵地走了,步子飞快,丝毫不给女儿外出送她的机会。
林蓓蓓倚靠在门前,刚刚哭了会有些头疼,可看向妈妈的背影,眼神里全是爱和抱歉,她让妈妈替她担心、替她心疼了,可很多事情她总有些改不了,是她不好。
她感觉眼前又有些模糊,忙狼狈地背过身,轻轻地伸手擦了擦从眼角窜出来的眼泪,一步一步地往里头走。
这就是她妈。
这么好,这么爱她,可有时候也好任性,任性起来要她彻底说不过去。
她一步一步地往楼上走,虽然对于女儿和儿子离开一个月心里头还满是不舍,但是她却忽然轻松了很多,和妈妈的倾诉中似乎稍微抛掉了那点儿胸口的压抑,起码此刻已经能释然地露出微笑。
林蓓蓓拿起手机向丈夫那发去了信息:“老公,我妈说要把星然和玉然接过去一个月,我最近也比较忙,顾不上孩子,和你说一声。”很快,丈夫便回了信息,很是简洁:“好的。”这又让林蓓蓓刚刚才稍微好转的心情有些低落了起来,她本应该已经习惯了,可却始终习惯不了,她知道对方忙,她要体贴,毕竟她的丈夫是出去好好赚钱,为一家打拼,又不是做些什么不好的事情,可是她依旧,有这么一丁点的难过。
……
林氏牛肉面馆。
林振宗正在给客人下着面,他忽然打了好几个喷嚏,要他连忙撇开脑袋,他有几分庆幸,还好他每天做面都带着口罩和手套,否则把什么感冒传染给顾客就不好了。
他用保鲜膜套着的手机正稳当当地放在前头的支架上头,这时忽然就亮了起来,他眯着眼往那一看,映入眼帘的是妻子发来的信息,妻子在信息上说了,明天她会接星然和玉然来家里头住一个月,想到这,林振宗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被口罩遮挡住的半边脸满是笑容,直接往滚烫出锅的牛肉面中毫不客气的又加了两块,开始美滋滋地想起了今晚回去要做的事情,他们家三间房,干脆让星然和他和妻子一起睡也不错……
盘点了想要买回家给外孙、外孙女吃的菜单,他陡然激起了欲望,果然要多赚钱,这多赚钱啊,多给孙子孙女好处!完美!他笑得眯了眼,感觉很美。
而外头刚拿到面的老顾客有些怔忪,毕竟这铺了半碗的牛肉块很是实在,他也跟着开心地笑眯了眼,品尝起了每天恨不得吃俩次的美味。
而城市的另一头,单静秋正在慢腾腾地往回家敢,夜色渐深后,路灯一排一排的亮起,她一步一步地往前,手中始终拿着手机,在她的催促下女儿刚刚已经发送来了两个宝贝的补习清单、时间安排。
她刚刚才拨打电话过去查询信息的114已经按照她的要求回复了信息,信息里头写得清清楚楚,将她打算要去的地方地址、电话都认真地标明在了上头。
“喂你好,请问是君诚律师事务所吗?太好了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们已经下班了呢!是这样的,我这边有个外贸的案子,想在你们律所找个律师,我听说这个卢冠杰律师挺有经验,不知道方便找他吗?对对,我想要预约他做法律咨询,不知道什么时间可以……”
“恩恩,好的,明天早上九点是吧?那我会准时到达的,我姓单,对单小姐,你这样登记就行,电话就是我拨打的这个,谢谢你,非常感谢。”
单静秋挂掉了电话,她已经预约好了明天的见面,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既然卢冠杰这么忙,那么她就来一次公事公办,她给钱就是了,她一定要和这个事业大过天的女婿好好地谈一谈。
……
次日,阳光明媚,s城天居写字楼是城市里头数一数二的地标写字楼,里头房租昂贵,能在里头进进出出的大多都是富裕人士。
单静秋很快跟着电梯到了君诚律师事务所所在的26层,走出电梯映入眼帘的便是前台小姐,她做得很是端正,在单静秋一靠近便温柔地看向了她。
“您好,我是昨天晚上预约今天早上九点的单女士,对预约的卢冠杰律师。”单静秋很快讲自己的情况表述完毕,静静地等待着对面的前台小姐翻阅着预约登记本。
她声调轻柔礼貌:“是这样的单小姐,我刚刚已经确认了你的预约,请从右侧进去入门右拐,上头有门牌,在三号咨询室里头,我这边会通知律师马上来。”等到单静秋一转身,她便拨通了内线电话:“喂,卢律师,昨天预约的单女士已经到了三号咨询室,对的,请您准时到达。”
听完对话全程的单静秋已经走开,她静静地走入还空无一人的三号咨询室等着女婿的进入。
很快,那门被小心的推开,身穿合身西装的卢冠杰一下走了进来:“您好,我是君诚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卢冠杰,单女……”
“妈?”一向缜密冷静的大律师脸上全是错愕,“您怎么来了。”
第184章 被遗忘的自我牺牲者(四)
写字楼上方的玻璃都是落地式, 采光很好,哪怕将百叶窗帘拉下了一半, 屋内也依旧异常明亮。
卢冠杰僵硬着脸,让在律师事务所实习的实习生小姑娘帮忙端进了两杯温热的茶水, 在对方放下茶杯转身离开,轻轻关上咨询室门后,他再度朝向自家莫名驾到的岳母大人, 满面疑惑:“妈, 现在……”他看了下手上的表,“九点刚过, 你和爸面馆那边的事情忙完了吗?”
他和林蓓蓓结婚的这十来年里, 他的岳父和岳母一向在同事中有口皆碑,这一切都源于他们天生的不爱给人增添麻烦,岳父、岳母始终和他们的小家庭保持了些许距离,从来没有对他们指手画脚,平日里和他爸爸、妈妈也相处的不错, 发生任何事情宁可自己咬咬牙解决, 也绝不找上女儿和女婿。
这可要卢冠杰的好些同事羡慕得不行, 毕竟能在君诚律师事务所工作, 也算得上是事业有成了,平日里找上门来帮忙的可多的不行, 更别说他们这律师的特殊身份,像他有些同事,就连七大姑八大姨家里头搞个什么离婚、拆迁, 都得咨询个一晚上,可这些事,在他们家,全都没有,父母那就已经帮忙拦得严严实实。
“哎,忙完了,我和你爸也说过了,我们俩年纪渐渐也大了,也不追求什么大的突破,就希望这个面馆能稳定一些,以后估计就是这样随意经营,卖完就关店了。”单静秋看着女婿说得温和。
卢冠杰有些惊诧,没说出口,毕竟之前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他还听着林爸爸说要把面馆发扬光大,做个连锁呢!不过他倒是挺支持这种想法,撑了下眼镜,点了点头:“这我很支持你,像是我爸、我妈,他们做的那个五金店,如果他们不是那么坚持,我也希望他们尽量不要经营,毕竟年纪这种东西在这里,不是轻易可以改变的。”
他一边说一边沉思,回忆起昨天晚上妻子和他说的要将两个孩子送到岳父岳母那边去照顾一个月,会不会,是这个原因?可这有什么值得当面来和他说的呢,卢冠杰不太明白,他抬眼看向岳母,对方却像一下读懂了他心里话一样地解释了起来。
“冠杰。”单静秋先喊了一眼女婿的名字,刚刚她已经上下打量了一圈,对方看起来文质彬彬,很有涵养,实际情况也是如此,卢冠杰上辈子对外,一直是个十足的好男人,他一心为了家庭,努力拼搏,在发达后面对种种诱惑没有动摇,对待子女疼爱、长辈孝顺,看上去真是挑不出半点不好。
可他却从来没有去看看,自己的枕边人,究竟是如何一步一步地走到情绪崩溃的边缘。
“妈今天来是想问你个问题,你有没有发现蓓蓓最近不大对劲。”她轻声问道。
卢冠杰一怔,他愣愣地看着岳母,没反应过来:“妈,你说蓓蓓不对劲,是指的哪方面不对劲?”单静秋这么一说,他便也努力回想了起来,可怎么想也想不到,毕竟他现在工作很忙,如果在s城里头,基本晚上最早也得八九点回去,还得在社交软件继续维护一些代理人关系,而妻子通常在儿女房间陪着儿女读书,等到两人重新回房的时候,基本都累得不太想说话,直接一觉睡到天明,更何况,有时候从事务所回去的卢冠杰,累得连换衣服的力气都没有,妻子如果想和他说点话,他都听不进去。
早些年,他和蓓蓓在社交软件上还是挺有交谈,可现在早就没了,他每天一打开手机随随便便都是几十上百条消息,事有轻重缓急,他若是发觉妻子说的没什么重要事情,一般都简单回复,然后继续忙活起来。
在岳母的询问下,他有些难堪,因为在他看来,妻子根本无从变起……
看着卢冠杰低着的脑袋,单静秋不用追问,也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她抓着手包的手忍不住紧了紧:“……看来你并不知道。”她温和地说,“冠杰,妈没有怪你的意思,这几十年前,我和蓓蓓爸爸在一起,他有半点风吹草动,我比他还要先知道,我相信你的爸爸妈妈也是如此,可你作为蓓蓓的丈夫,怎么能什么都不知道呢?”
“对不起,妈……”卢冠杰惭愧极了,声音低沉,“蓓蓓怎么了?你能告诉我吗?”他的羞愧已然被擦去,心中满满地全是担忧,能让岳母特地过来,那蓓蓓的身体一定不太舒服。
单静秋在心里头叹了口气,对上卢冠杰忧心忡忡的眼,示意对方别着急,而后便开口继续往下说:“可能你不知道,蓓蓓最近真的很辛苦,她由于过度的辛苦,心理健康方面发生了一些问题,我托我们店里头的一个顾客,找了咱们这三甲医院精神科的主任医师咨询了一下,她这可能已经有一些焦虑症和抑郁症的症状出现了。”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卢冠杰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他在咨询室内走了两步,满脸茫然地看着岳母,神色惶惶,“蓓蓓她一直挺好的啊。”他有读书,平时也接触很多新闻,这年头心理疾病的爆发率越来越高,他清楚地知道,这东西有多严重。
“蓓蓓最近很辛苦是吗?是家里头的事情吗?还是我爸我妈那?可是家里头已经请了保姆,要不我现在给我爸爸妈妈请个护工去?”卢冠杰焦急地看向岳母,征询着他的意见,正因为家中有人帮忙,爸妈也是头一回出问题,他从来不觉得林蓓蓓辛苦,在他的观念里头,小时候妈妈一个人又去店里帮忙、又做家务、又照顾他,还能将亲戚关系处理得井井有条,现在蓓蓓不用做家务,外头亲戚也不多,只需要专心照顾两个孩子,何以至此,这不是大家都在做的吗?
是啊,何以至此。
单静秋静静地看着茫然的女婿,从她的手包里头拿出了一张折叠好的纸张,上头密密麻麻地写了字,这上头全都是单静秋昨天按照女儿发来的信息,和她的印象,一条条誊抄、写在上头的,密密麻麻的字迹,要人看着就有些烦。
卢冠杰疑惑地从岳母手上接过纸,纸上的字迹一笔一划的,挺端正,不过写得又多又密,占据了一整张纸,他看着纸,不知不觉地就念了起来:“周一早上七点二十前到校、周二到周五早上七点三十前到校,中午均为十一点半放学,下午两点二十五前到校,四点二十五放学,需准时接送,车辆尽量不要入内……”
“玉然周一晚、周日全天补习钢琴,周三晚、周六下午补习英语,星然……”
他一字一句地念着,心里情不自禁地也跟着急躁了起来,他从未想过,就单单接送这两个孩子上下学、补习班就得花掉那么多的时间。
单静秋看到女婿的手重重地抓着那张纸,在他对面轻声地补充:“这上头写的只有一些时间,学校的老师经常会布置一些背诵、听写作业来家里,订正考卷也需要家长检查签字,还有一些手工课、课外作业,都是需要蓓蓓来帮忙完成的。”她说完话,看到女婿瞬间抬起的头,便笑着继续往下补充。
“当然,这些还不是全部,虽然家里头的阿姨可以帮忙买菜、做饭、做家务,可经营一个家的东西,比家务还多得多,什么时候家里的东西用完了,就要及时的补充,换季节了,得督促阿姨把衣被拿出来晾晒,并且补充一些衣服鞋子……”
“最近你爸生病了,你去看过了没有?”单静秋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
卢冠杰被问得有些难堪,低下了头,他手头的那个案子一直结不了,又是起民事案件,单单送过来的往来账单就能定成好几本,他已经加班了小半个月在看卷宗,每天下班都奔着十点去了,竟是到现在还没去看父亲一眼,虽然他每天一边忙一边打电话,依旧能感觉到那头母亲和父亲的愤怒。
“我猜你是没去的,我知道你也是个孝顺孩子,倒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可我想问你一句,你为什么这么放心呢?”她看着女婿轻声地问,这倒是大实话,虽然在很多人看来卢冠杰这种不去看长辈的行为有些不孝,但一是他忙,二是因为……
“我,我……”卢冠杰被岳母问得一愣,怔忪地看向单静秋,良久,才狼狈地低下头,“因为蓓蓓在。”
是的,他之所以能够尽情沉迷工作,忙碌自己;之所以每次回家也就是抱抱孩子,关心两句,从不用过问孩子的学习成绩和课外特长学习;之所以对待长辈可以只是电话关心,从不担心他们有什么事情,全都是因为他有个什么都站在前头的妻子。
单静秋轻轻地点了点头,喝了口茶,面无表情:“是的,你也知道,是蓓蓓在,但是她真的有这么厉害吗?从嫁给你开始,她就开始努力地从一个被宠着的女儿,到事事兼顾的妻子,再到一个全能的妈妈,可是我要告诉你,我的蓓蓓,从小就又傻又笨。”
她没关注卢冠杰看着她的神情,只是自顾自地往下说:“她总觉得只有她自己把什么事情都做好了,才是帮助别人,才是不给别人添麻烦,不管事情有多要她难受,要她支撑不下去,她都会坚持下去,你说,她傻不傻?她从来不知道推脱事情,更不知道叫苦叫难,只知道像是个老黄牛一样拼命的做,如果做不到,一定不是事情太多,是她能力还不够,是她还不够努力,你说她笨不笨?”
“妈……”卢冠杰狼狈极了,对方说的哪里是林蓓蓓又傻又笨,是在一刀子一刀子地往他的心里头剐,是他这个做丈夫的,从来没有意识到身后的妻子,已经这么辛苦。
单静秋抬起了头,看着卢冠杰的眼睛如同一汪镜子般的湖水,分外平静:“冠杰,妈今天不是来骂你的,世界上没有人生下来什么都会的,咱们都是这么磕磕碰碰地过日子,妈知道,你在外头赚钱压力也很大,钱很重要,可有的东西,应该是能和金钱放在同一个天平上的,起码在我心里,我的女儿,比钱重要得多。”
“我和老林一起将蓓蓓交给你的时候,在你们家面前,在你面前,都说了,希望蓓蓓以后成为一个好妻子,可以好好地照顾家庭,我想,她也许走了些弯路,但她已经够努力了,那么你呢?你是否也有努力去做一个好丈夫,好爸爸呢?”
“妈,对不起。”卢冠杰在岳母的质问下已经溃不成军,他狼狈地用手覆着自己的脸,遮掩着奔腾而出的情绪,“我真的错了,是我,太自私,是我,从来没有注意到……”
单静秋的声音依旧平和,她从头到尾没有露出半点火气,她只是来和女婿谈谈心,可没打算把她的女儿和女婿拆散,她轻声说:“那你以后要怎么做呢?”
以后要怎么做呢?这句话一下问到了卢冠杰心底,他放下了手,恍惚地看着眼前的岳母,满是茫然。
“……以后,我,我不让她做那么多事情了……我出钱,让她出去旅游?让她好好休息?”他说的话半点底气都没,时至今日,他不得不承认,他异常依赖他的妻子,如果不是蓓蓓,他根本没办法专心在工作上,现在已经知道蓓蓓辛苦的他,却连想要解脱蓓蓓的辛苦,都不知道要从何下手。
单静秋笑着摇了摇头:“你错了。”她知道女婿此时心中应当挺惊讶,“你可能觉得我今天是希望你能立刻把蓓蓓身上的活担过去对吧?可事情并不是这样的,蓓蓓是个负责任、重视家庭的孩子,对于她来说,承担家庭的责任,是辛苦,可也乐在其中,当然,最近这些辛苦已经超过了她的负荷。”
“她就像是一条橡皮筋,被绷得死紧后可能会断裂,可若是直接松垮地丢在那,也会觉得自己毫无作用。她需要的是一个尊敬她、爱她、知道她辛苦、给予她爱、和她一起分担的丈夫和家庭,而这才是我今天来到这真正的来意。”
卢冠杰看着岳母,依旧不解:“可是这要怎么做呢?”
单静秋笑弯了眼,忽然对女婿开了口:“我想问你,你现在一个月能赚多少钱?”
“啊?”卢冠杰再度陷入了更深的不解,现在他脑中可以说是一团乱麻,找不到头绪,可接下来,他却在单静秋一声一声地话语中,张大了嘴,丝毫不见卢大律师的镇定模样。
……
市人民医院。
林蓓蓓正坐在卢妈妈这头的床上,一手拿着刚从下头买的脆苹果,另一手拿着水果刀,正在展示削苹果不断皮的技巧,打算给卢爸爸补充一些维生素。
电视上正在播一出最近屡占收视前列的抗战剧,剧情虽然不合逻辑,可也跌宕起伏,看得这三双眼睛,都紧紧地放在了上头。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病房的门忽然打开,这三人正看到了剧情的关键时候,没移开眼,只觉得是护士小姐又进来打针,没上心。
“爸,妈,蓓蓓。”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三人同时一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刚关上门走进来的卢冠杰,他还穿着上班的工装,手上拖着个行李箱,手上还拿着一袋大概是水果的东西。
卢爸爸一见是儿子来,连忙一扭头,在看到妻子打算起身欢迎的时候,重重地哼了一声,强行要求妻子和他统一阵线,在强权压迫下,卢妈妈便也只能跟着自家的幼稚丈夫坐在床上,扭头不看儿子,只是这颗心,痒痒得不行。
林蓓蓓看到公婆这样,不禁有些失笑,无奈地起身迎着丈夫,若问她气不气,心中还是有些介怀,可她习惯了夫妻间的冷漠交流、更不愿在公婆面前下丈夫的脸色,只得凑过去,接过了丈夫手中的大袋子,笑着便说:“你怎么来了,现在不是上班时间吗?事务所那边有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