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吃饭吧,我正准备做红烧茄子煲。”高雨笙拆开包装,把酱油倒进分装壶里。
“不了,还得接孩子。”翟辰摆手拒绝,透过落地窗瞧见保安把电动车放在了花园门口,便抬脚要走。
“等等,”高雨笙叫住他,“我送你出去。”
“不用了,”从刚才开始,高总眼里的笑就没下去过,翟辰觉得这孩子点不对劲,“你把我送出去,回头我还得把你送回来。”
“这小区安全得很,不要紧。”高雨笙似乎处在一种莫名的兴奋状态里,快速换了衣服,坚持把翟辰送到大门口。
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就像小时候那条石子铺成的村路,一步一步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高雨笙跟在翟辰后面,看着那挺拔的背影微微出神。
记忆中那个暗无天日的小山村里,所谓的爹一直是恶鬼模样,不是拿柳条抽他,就是罚他跪着不许吃饭。有一次,在他试图逃跑被抓之后,那个爹像发疯了一样拿了牛鞭打他,一鞭子下去皮开肉绽。他疼得都不知道哭了,在第二鞭落下时几乎吓晕过去,下意识地闭上眼 ,却听到“咚”地一声闷响。
那像山一样高大的爹,突然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露出背后那个双手抱着擀面杖不停喘着粗气的小少年——他的星星哥哥。
刚走出大门,翟辰就拦住高雨笙示意他快回去,眯眼看向不远处那几个不怀好意的小青年。刚才受“天罚者”的影响想岔了,这些人不是来找高雨笙麻烦,而是来找他的。
“小保镖,好久不见。”王竞航从人群里走出来,酷炫地摸了一把头,翻着三白眼看他。
“是你啊,”翟辰嗤笑一声,“怎么,尾巴刚好就翘上天,来找你爸爸麻烦了?”
“你他妈……”王竞航气得差点冲上来,被旁边小弟拉住才又止住脚步,“上回你打伤了我,我没要你赔偿,咱们今天就算算账。怎么样,敢不敢跟老子来?”大拇指指了指旁边的工地,那是东篱玉棠湾的二期工程,刚挖了坑还没开始盖楼,最近天热处于停工状态。
“好狗不挡道,爸爸很忙的。”这种阵仗翟辰从小到大见得多了,都奔三的人了实在没兴趣玩小年轻打群架这一套。
“怕了吧?哈哈哈哈!”
“王哥你怎么叫我们打这么个货色,这不是虐菜吗?”
“哎,你不是要给李婷那贱货报仇呢吗?就你这怂样,怎么报?”
几个小流氓开始出言挑衅,试图激怒翟辰。
“你再说一遍。”翟辰把电动车放下,慢慢走到那骂李婷的小流氓面前,居高临下地瞪他。
“哟呦呦,不乐意了!”小流氓哼笑着抬手就要打翟辰,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
“小保镖,今天咱们真刀真枪地干一场,你让我出了气咱俩两清。不然的话,小心你们家那个小孩子。”王竞航压低声音威胁道,那双三白眼里带着固有的偏执与疯狂。
翟辰瞳孔皱缩。会尾随前女友得不到就要弄死的人,对待其他的事其实也一样。这种人就像跗骨之蛆,一旦招惹上,就会纠缠不休、膈应到死。檬檬是翟辰的底线,听到王竞航提孩子,怒火嗡地一下窜上了头顶:“想去工地是吧?你们带路。”突然,手腕被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拉住,猛地向后扯了一下。
“你们想干什么?”高雨笙把翟辰拉到身边,往小区门口退了两步。
“你别管。”翟辰拍拍高雨笙,示意他让开。就算拼着坐牢,也要把王竞航打个生活不能自理,不然留着他檬檬就有危险。
高雨笙却倔强地挡在翟辰身前:“你们不要伤害他,抢钱的话我给你们。”说完,从口袋里掏出皮夹,捏了一沓红票子,直接扔了过去,然后拉着翟辰就跑。
王竞航被高总这突如其来的骚操作给惊到了。这几个小流氓是他花钱雇来的,各个贪财,看到满天飞舞的红票子,下意识地弯腰去捡。
“干什么呢!”门口的保安终于看到业主被小流氓威胁了,赶紧过来查看。
高雨笙拉着翟辰跑进档杆内,对岗亭里的保安说:“抢劫,报警。”几个小流氓终于捡完了钱,冲过去要追翟辰,被门口站岗的两个保安拦住。
翟辰被拽到岗亭后面的监控死角,在高雨笙的示意下赶紧吸了口氧。这时候王竞航突破防线追进来,被翟辰一拳打在脸上,直接飞出去摔进了草篱笆里。保安拉响了警报,巡逻队快速跑过来。小流氓加上王竞航也不到十个人,保安队足有二十人之多,以压倒性的优势很快将人制服。
东区派出所里这里不远,警察五分钟赶到,问是什么回事。
小流氓在安分守己的市民面前气焰嚣张,见到警察就秒怂,低着头声如蚊呐地应了一句:“打群架。”
“是他先动手的!”王竞航脸上青了一块,一瘸一拐地走出来,指着翟辰恶人先告状。相比身上整整齐齐的翟辰,挂了彩的王竞航显然更像受害者。但这里是高档小区,一群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小流氓和穿着体面的高雨笙站在一起,路人心里的天平不自觉的就会向高总倾斜。
“是你报的警吗?”警察转头问高雨笙。
“是我让保安报的,他们几个刚才抢劫我一万块钱,被我们小区的保安抓住了,”高雨笙面不改色地说着,拿出空空如也的钱包给警察看,“这里有监控,你们可以看看。”
王竞航悚然一惊,才明白过来刚才高雨笙撒钱是做什么。打群架如果没有造成严重后果,就只是扰乱社会治安,顶多拘留两天,可抢劫就不一样了!
“你胡说,明明是你自己扔的钱!”小流氓们也反应过来,吵吵着反驳。
“都不许吵了,带走带走。”听到是抢劫案,民警们顿时紧张起来,把小流氓们连同王竞航统统铐起来。
市局刑警队,方初阳看完了所有人的供词,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这次突击,虽然抓到了李婷案的主犯蔡老太,但他人只是参与邪教活动,并没有造成严重后果,批评教育一番就得放人。而相应的,南城的线索彻底断了,怕甚什么也查不出来。
“副队,咱们把王竞航抓来吧,”小马在医院盯梢王竞航这么久,看透了那小子的人渣属性,“他已经承认教唆李婷父母去公司闹,那几个无赖也是他雇的,蔡老太的钱肯定也是他给的!”
“没有逮捕令,只能抓24小时,你能保证在24小时内审出什么来?”陈照辉反问小马。
“那怎么了?先抓了再说。”小马气愤不已,明明知道凶手是谁,就是不能抓,这种憋屈感实在难受。
正说着,那边正在看系统通报的小张突然开口:“副队,王竞航被东区派出所抓了!”
“什么原因?”方初阳眼睛一亮。
“抢……抢劫。”
第22章 天上星(22)
王竞航气得尾巴骨疼, 大声嚷嚷坚称自己才是受害者。
可小区监控很容易就调出来, 确实是他们一群人先围了翟辰, 之后高雨笙上前保护,“被迫”扔了钱给他们的。那一沓钱是高总刚取的连号新钱,如今一张不少地都在他们的口袋里。
几个小流氓为了不被坐实抢劫的罪名, 不用问就招了:“是他雇我们去打人的,说要教训一下那个小保镖。”
因为涉嫌抢劫,可以直接拘留。刑警队派了人来, 仿佛过年买年货一样把王竞航给提走, 这下有充足时间调查了。
王竞航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是来教训翟辰, 根本还没动手就落到刑事拘留的下场。坐在刑警队的审问室里,还是有点缓不过神:“警官, 我真的只是去打架,没打着人先被人打了。我可没要那个老板的钱, 你看看,我这口袋比脸还干净。”
“王竞航,咱们先不说你抢劫的事, 先说说, 7月6日你在银行取那五十万现金,哪儿去了?”两名刑警坐在对面,面色冷肃地看着他。
“给我姑父了。”王竞航愣了一下,低下头快速答道。
“你姑父是谁?你给他做什么?”
“买房子。”
王竞航的姑父,就是蔡庄原来的村支书, 名叫蔡万岱。蔡庄顾名思义,是蔡姓人的村落,发展到后来虽然成为了城中村,但还保留着传统,只有姓蔡的才能做一村之长。在拆迁过程中,蔡万岱的权利是很大的,给自己没少捞好处,蔡庄新城的房子自然掌握了不少在手里。
为了证实王竞航的说辞,通知了蔡万岱过来作证。蔡万岱约莫五十多岁,身材矮小,目光炯炯有神,带着一种世故的傲慢。
“对,他是给我了五十万,”蔡万岱在小马面前坐下,自顾自点了根烟,还让了一下小马,被拒绝后就自己抽起来,“他说看上个女娃,跟他闹别扭了,想买套房送给她,呵……”
说到后面,带着个不屑的尾音,似乎对于侄子这种舔着脸求复合的行为十分看不上。
“那为什么要给现金?”小马怀疑地盯着蔡万岱。
“我儿子要娶媳妇了,刚好想要点现金做彩礼,就叫竞航小子直接取了现钱给我。都是亲戚,我也不会该他房子,这只是一半的钱,给了这五十万我就把房子钥匙给他,叫他先去送人。”蔡万岱磕了磕烟灰,惯常跟人沟通的村干部,虽然摆着莫名的谱,但还是会尽量解释清楚。
王竞航手里的房子都租出去了,而且都是大套。一时拿不出送李婷的,直接送大套他又舍不得,就想跟姑父买一套小的。蔡万岱手里有几套一居室,拿来送女朋友正合适。一掷千金的拆二代,就跟姑父商量买个小套过来。谁知房子还没送出去,李婷就没了。
“竟然是这样?那王竞航其实也没有想弄死李婷啊。”陈照辉在外面听监控,一脸茫然。
“他说你就信。”方初阳在电话里没好气地说,让小马去蔡万岱家查看那五十万,另外让小张去银行调取记录,找出取现的纸币号码,看看能不能对上。
这事还需要时间调查,不过王竞航因为涉嫌抢劫的事,暂时还得拘着,一时半刻是别想出去了。
从派出所出来,天已经黑了。莫名粘人的高总跟着翟辰去幼儿园接孩子,翟辰看不清路,准备拿手电筒出来,但天还没有黑透,这行为看上去有点傻。便索性把手搭在了高总肩上,把自家老板当成了临时导盲犬。
微凉的手搭在肩上,高雨笙微微僵硬了一下,复又放松下来,带着他慢慢往幼儿园走去。翟辰不吸氧的时候,体温比常人稍低,吸了氧之后会突然升高,就像给肌肉加了助燃剂。小时候不明白,哥哥为什么一到晚上就从背后趴他肩膀让他拖着走,想想看来,是因为这家伙从小就夜盲。只是小时候不太明显,现在似乎更严重了。
“舅舅!”还没到幼儿园,就听见了翟檬檬的声音。
黑着脸的方初阳正抱着孩子走过来,翟辰拿手机照了一下,嘿嘿笑:“哎呦,他二舅已经去接了,早知道就不着急了。”
“舅舅,你怎么又进局子了?”翟檬檬显然刚从方初阳那里听说了舅舅的丰功伟绩。
“什么进局子,你舅舅那是见义勇为,”翟辰手欠地捏捏高总的肩膀,想起这里还有个需要保护的小朋友,便冲檬檬挥挥手,“先跟你二舅回家,我把高叔叔送回去。”
翟檬檬看看抱着自己的方初阳,乖顺地搂住他的脖子:“大舅舅,咱们走吧。”
听到这声“大舅”,方初阳总算气顺了些,瞪了翟辰一眼,才想起来他看不见,冷哼一声抱着孩子走了。翟檬檬趴在大舅肩膀上,冲高雨笙挥挥手。
“嘿,这小没良心的。”翟辰对外甥的狗腿叛变深表痛心。
高雨笙借着黑暗肆无忌惮地盯着他:“你很喜欢孩子?”
“那可不,不喜欢孩子怎么做幼儿园阿舅呢?”翟辰冲小孩离开的方向瞎挥了一下手,跟着高总往车的方向走。他俩这一天送来送去,算是没玩了。
“那,有没有一个孩子,对你来说是特别的?”平静悦耳的声音,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只偶尔带出的气声暴露了主人的小紧张。
不过心大的翟辰没听出来,还在努力用眼盲眼看路:“这是什么话?”特别的小孩,是说翟檬檬吗?
高雨笙眸色微黯:“没什么,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打住,”好嘛,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翟辰单手支在车门上,用手机给自己打了个光,“套近乎没用啊,就算咱俩是青梅竹马,保镖费也是不打折的。”
高雨笙看着那张在手机光照下宛如讨债鬼的脸,抿唇轻笑。
回到家中,做了一半的茄子煲搁置在砧板上,去了皮的茄子已经干瘪了。但高雨笙没有浪费粮食的意思,把蔫吧了的茄子过水,继续下锅炖上。擦干手,推开一间房门。
室内灯自动亮起,将房间照得宛如白昼。这是一间小小的画室,东西不多,房子中间的画板上,还有一张未完成的画作。青山绿水背景,少年人拉着小孩子奔跑,色彩明艳动人。只是,那少年人没有脸。
高雨笙拿起画笔,给那空白处填补上眉眼唇鼻,俊眉朗目,唇角带笑。将翟辰的脸嵌进去,整张画忽然就完整了起来。
回到家的翟辰吃过饭,抱着翟檬檬在沙发上消食,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小家伙的脑袋。不知怎么的,高雨笙那句话反复在脑海中回荡。孩子……特别的孩子,当然有,那是他对这个世界温柔之物最初的认知。
本来小孩觉得挺享受,等了半小时舅舅还在摸,大有把他摸秃的趋势,赶紧救下自己的脑袋,一溜烟跑走了。手里没东西摸,翟辰便转身去摸方初阳的头,被他一巴掌打开。
“发什么呆呢?瞅你那傻样,哈喇子都流出来了。”方初阳嫌弃不已地躲远了点。
“我觉得,高雨笙有点像那个孩子。”翟辰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自己也似乎刚刚恍然大悟。
“什么孩子?”方初阳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疯。
“天赐啊。”翟辰越想越觉得像,就说一开始那种奇怪的熟悉感是怎么来的,那是一种玄妙的直觉。
“天赐……跟你在山里那个孩子?不可能,你知道高雨笙是谁吗?”方初阳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拍拍自家兄弟的脑袋,这家伙想念那孩子都快疯魔了,看谁都像。偏他天生对图形变化记忆的能力很差,只记得孩子小时候的样子,对不上人家长大的脸。
“怎么了?”翟辰蹙眉。
“就你开的那个九逸车,就是他们家制造的。九逸集团知道吗?人家是真正的豪门,跟你山里认识那小脏孩能一样吗?”方初阳叹了口气。
“是么……”翟辰低头沉默片刻,拽了张纸写写画画,画完抬手打了方初阳一巴掌,“天赐是城里孩子,怎么就小脏孩了!虽然变了很多,但还是挺像的,你看!”
方初阳揉揉被打疼的胳膊,抬头看去,就见纸上画着一只抽象火柴人,圆圆的大脸上长着一双绿豆眼:“……就你这个图形认知能力,真站你眼前你也认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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