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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

“好了,贺姑娘请。”霍涛笑意得体,与她拱手道别。

“哼。”方琦重重冷哼声。

令约眸底露出些许茫然与狐疑,想问霍涛这是何意,可又时刻记着此前他毁漂塘的事,不敢多言。

这人不似方琦,方琦虚伪且虚荣,而他就是个疯子。

然不等她作出反应,霍涛便不再看她,转过脸讥讽起方琦:“幸喜你不是个姑娘家,否则以你品行,旁人又该说与我登对了,我可不愿——”

“霍涛!”方琦厉声喝断他,仅存的虚伪风度也被抛开,压低声扯了扯嘴角,“你既有时间胡言乱语,不若好好操心操心保命的事。”

旁人不知乘月巷里那些烂事,他却有门路知悉,如今那老无赖扬言要杀了小无赖,倒很有意思。

空荡荡的长街上,令约呼吸微微凝滞,对上霍涛骤然阴鸷的眼,懊悔方才多听那么句热闹,该早些走开的。

“哒……哒……哒……”

一阵轻而缓慢的马蹄声靠近耳畔,她缓缓转头。

白马之上,霍沉只望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霍涛真的很蛇精病,每次写他我用词都会夸张且做作,狠起来自己都骂,杀伤力还无穷大。(就把别人和自己放在同样高度=杀伤力无穷大。

第38章 复迂回

众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 霍沉倒来得悠闲,令约又拿那双亮莹莹的眼晃他,面上还留有几分看热闹看过头的惊愕,他不禁生出些好笑, 但克制着, 利落翻身下马。

霍涛神情晦暗不明, 见到霍沉后更是几经变幻, 最终目光划过三人, 静默走开。

竟一句调侃话也没留给霍沉。

“哈。”方琦忽霍笑上声, 此前教霍涛气个半死, 这时却因见到霍沉, 重新掘出昨日从妙古斋里得来的得意, 似有扬眉吐气之态。

“二位果真手足情深, 世人谁不知霍涛赤口白舌,岂料今儿个半句重话未对霍三公子说, 委实教人羡慕。”

阴阳怪气,莫名其妙。

霍沉不睬他, 定睛瞧向令约, 两人相视一眼,缄默不语。

“贺姑娘也回竹坞?”霍沉憋了会儿话,干巴巴问道。

令约点点头。

两人默契动身,旁若无人地朝东风楼旁侧拐,独留方琦在原地紧咬牙根,暗恨今日不交好运。

半晌后,方才深深吐出口气,宽慰起自己:昨儿已然撞了大运,今日得失不计较也罢, 再说,真要论亏也是闲云居亏,只霍涛那败家犬做得出这等生意。

如此轻蔑想着,心情也和缓许多,甩袖离开。

……

石板窄巷里,灰色粉墙间两人一马勉强得以并行,步履悠然。

少女两手挂得满满当当,霍沉犹豫半晌,终究还是问出声:“可需霍某代劳?”

令约听明白,下意识抬高胳膊给他瞧:“只是些点心罢了。”

还不及一根嫩竹重。

霍沉:“……”

话虽如此,可他就在一旁,手里空有缕缰绳成甚么样子?

“是了,”令约忽想起一事,平静偏头,“阿显的事还未同你说谢,这雪花糕权且当做谢礼如何?”

她将右手递去,食指指尖微翘,勾着根粗剌剌的麻绳,底下坠上包鼓囊囊的糕点……霍沉盯着她泛红的指节,原想问何须谢他,奈何话一过脑就知晓她要答些甚么,无非是那些客套话,索性也不问,厚着脸皮承下她的谢礼。

这般,他两只手也算是有了些用武之地。

走出主城,天光豁然寥廓,令约望向竹林,回想起去岁她在这处打方琦却教身旁这人瞧见的事。

显然,霍沉也是,他眼底漾出笑,问她:“为何不骑那头小驴?”

“我不驮甚么重货,带着它走走停停反而费事。”令约目光越过霍沉,看向他那匹白马,坦然道,“你若牵着它各市奔走,少不了给人添堵,白白惹人嫌。”

当然,有阿蒙和秋娘在,决计轮不到他去各市乱窜。

霍沉再度沉默:“……”付云扬单知他不会说话,哪里知她也不会说话。

也罢,他在她这儿吃的闷还少么?

令约也隐隐约约觉察到那话不妥,试图转去别的话上,问:“怎不见云飞?”

早些时候,他们似乎一齐出竹坞的。

“去了书院。”霍沉答。

她偏转过脸,看她惊讶,霍沉向她解释来:“早间遇上闻大人,道从今日起会去书院授课五日,便邀云飞辅助他做几日事。”

面上这样说,实则却是替云飞寻个由头去书院听几日学,想来是从闻慎那里听去什么,这才周到相邀。

“原是这样,”她惊喜叹道,看似在替云飞欢喜,结果出口时却是在夸闻恪,“闻大人果真处处为人着想。”

初来宛阳便替百姓昭雪翻案,繁忙之际不忘遣人修老路、通排水渠,处处为百姓便宜,不单如此,更是东边儿搀老翁、西边儿劝邻里,除了不帮一群顽皮孩儿捉鸟雀外,便再没不好的话传出。

今儿又是替云飞着想番。

“……”霍沉指摘不出她话中不对,闷打颏瞥她眼,发现她眼眸清亮亮的,指腹不觉摩挲几下缰绳。

“贺姑娘。”他突然严肃唤她声。

两人恰巧走入竹林地界,阴翳遮来地面上,斑斑驳驳,令约教他叫得脚步微沉,心下惊疑。

做甚么?

她……她方才的确有讲一句大实话,可他总不至于为这个怄气罢。

事实证明,霍沉远比她以为得严肃,他问她,阿显为何会走上念书入仕的路。

令约犯懵,想不通话是如何跳来这里的,但还是老老实实答了他:

一来么,是因阿显小时候气力小,总爱哭,众多叔伯看了无不摇头,说他生错了模样,本该是个小丫头;二来么,则是郁菀有意如此。

霍沉听了后半句,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好一会儿才问:“依令堂看,读书人比做工的好么?”

“这是甚么话?”令约不满他,“娘要是这么想,又怎会回了那些文人反嫁给爹爹?”

“噢,那依贺姑娘看,读书人比商人又如何?”他飞速接上话,吐词含含糊糊。

令约一愣,迟钝发现这人简直拐弯抹角得厉害,周折到头,竟还是在拿自己与闻恪做比较。

她思索阵,不留情面地戳破他的小心思:“你也当天下四民商为末么?”

“事实如此。”他倒没有想象中那样难堪。

“也是,”令约认真踩着竹影,“不过天下之大,兆庶之众,总不能人人都做同一件事罢?”

她说完仰头看霍沉,眉梢轻翘:“再说,如今朝廷都不兴抑工商了,你怎么还这样古板?我们江南既奢侈又尚富,你为商几时受歧视了不成?”

霍沉:“……”

没听到想听的话,他不甘追问:“那为商的与读书的,究竟哪个更好?”

令约垂下头憋笑,霍沉唯有盯着她发顶。

安顿好笑意,令约才向他盘算道:“士农工商几字,工商毗邻,从前被打压也是一齐……我既是做工的,那便选患难与共的‘商’罢。”

再草率不过的话,却让霍沉遂意,他满意松开手中的缰绳,指尖愉悦地挠了挠马颈,引得骏马打了个响鼻。

***

此后数日,云飞与阿显一同上下学,令约少往街市去,而是随贺无量到猫竹山南段巡视,家里若需买甚么,便由郁菀与秋娘结伴同去,再带个阿蒙赶车。

至于霍沉那里,付云扬刚好谈拢桩生意,得闲来竹坞住上几日,帮衬着他扶起葡萄藤,空竹椽一摇变成葡萄架,系着风铃,逍遥得像是隐士居处。

到第五日一早,令约从屋后取了小背篓和两双草鞋出来,昨儿落了场夜雨,上山还是套双草鞋为好。

掩上门,她在廊下多站上会儿。

雨后的篱笆小院似乎透亮透亮的,葡萄嫩叶亮晶晶地在滴水,椽下的石桌湿一块儿干一块儿,汪水的地方倒映出小片透过檩条的天。

一时间,她也萌生出在院里种些甚么的念头,再晃眼,周围的竹子教她冷静下来。

绕回屋前,贺无量已备好斗笠在院中等她。

令约匆匆下了踏跺,与此同时,她瞥见云飞的身影飞奔过小桥,朝屋舍边来。

“甚么事跑这样急?”贺无量回头好吃一惊,不等云飞跑近便问。

云飞面颊通红停来贺无量面前,弓着腰,两手撑着双膝气喘吁吁:“大案!烦劳贺叔、贺姐姐等我片刻!稍后便来!”

说完这话,小少年又挺直身,直直奔去屋后,不多时便拽着两位兄长到前院来,还带着个同样云里雾里阿蒙。

贺无量带几个孩子进堂屋坐下,郁菀听到动静也赶出来,倒了杯水替云飞顺了顺气。

“出了甚么事?”付云扬急忙问他。

今儿本是他待在书院的最后一日,若非出了甚么要紧事,定不会着急回来。

云飞缓过气,道:“是妙古斋!那个方琦教贼人骗了去!”

早间书院并未授课,学生们都坐去空院里听夫子调琴,闻恪与云飞也静坐石灯旁。

本都好端端的,然而一曲未尽,就有一个别刀的衙役进了学堂,附去闻恪耳边说了甚么。

云飞就在闻恪边上,但见他脸色霎变,不顾礼数起了身,与弹琴的夫子鞠躬告辞。

云飞总觉出了大事,心念一动跟上闻恪,他本不是学子,门童并不阻拦,闻恪亦不避他,出了书院便朝那衙役道:“详细说来,如何牵扯出‘东西南北风’?”

所谓“东西南北风”,乃是大赜王朝初建时冒出头的一群骗棍,传闻由前朝余孽组织,他们号称“天罗地网难网风”,以“东西南北风”自称,除了天王老子佯充不得,士农工商、三教九流他们皆能假扮。

数百年来,他们行骗大赜,骗局无数,更有文人收集历来骗术,汇编成书。

这情形直到最近百年来才稍有停歇,偶尔冒出江湖,骗术也不及书中记载高明,人们都道他们已是“行将就木”,也有人猜这是有人小打小闹,仿效“东西南北风”行事。

无论如何,这事如今都落来宛阳。

那衙役拧着眉,苦恼道来,云飞也从旁听了个究竟。

却说那高氏兄弟为母寻医,末了打听到一处叫白头的地方,听闻那里住着位品性古怪的癞头神医,便想早日带母亲前去。

去妙古斋寻方琦时恰逢祝老爷留下定金离去,方琦将此事说与他们,两人大喜过望,因问几时能卖出,方琦只教他们多等两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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