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在荣毅来了之后变得热闹起来,荣毅觉得喝茶无趣,便要来了酒,与无乐小酌了几杯。
三人有说有笑,不知不觉天就渐渐黑了,当然大部分时间是荣毅和无乐说着,云天长在一旁悠闲的喝茶。
无乐今日许是高兴,喝的多了些,原来与好友把酒言欢竟是这等微妙醉人的感觉。
荣毅走后,无乐也上了马车准备回去,结果竟见云天长也紧随其后跟了上来。
“嗯?你怎么也上来了?”
“嗯,送你回去。”云天长语气明明是淡淡的,却很是温和,让人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四平八稳的软垫马车上,云天长依旧像上次一样闭目养神,不怎么说话。只偶尔睁开眼看看无乐,总能对上一副醉人的双眼。
如此微醺的气氛叫无乐有些神迷,于是抬手撩起车帘,微凉的晚风吹过,头脑一下子清醒了许多,低头看着身上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件披风,只不过这一次,不是难看的黑色,而是衣料华贵,纹样精细的月白色大氅。
无乐手里一边攥着衣角,一边心里有些犯嘀咕,今日一时没忍住,说的着实是有些多了。
不多时,马车就停在了醉仙居门口。
无乐掀起车帘,还不忘回头说:“你等着,我去给你拿药。”
云天长温和一笑:“好”
风临原本在大厅里的角落里喝着小酒,百无聊赖的等无乐回来,可没想到无乐回来后,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一溜烟儿的直奔着客房跑去。
风临心里好奇,这丫头这么急吼吼的是干什么呢,便起身跟了上去。
刚一进客房,就看见无乐从包裹里翻出了一瓶伤药,风临疑惑道:“咦?这不是前几天你给那头白虎制的伤药吗?拿它干什么”
“师傅稍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风临从窗户上望下去,只见无乐将药递给了一个气度高雅的青年。
无乐身上的披肩,也与那人身上的甚是相像。
风临心下了然,单从这马车和青年的行为举止,就能看出他们一定不是什么寻常人家,况且,寻常人也不会无缘无故受如此严重的伤。
无乐回来后,风临坐在桌旁,手里替无乐点着香,试探着问道:“那人的伤很重吗?用了你一次药,竟还没好。”
无乐略微有些心虚,只点点头“嗯”了一声,没再多说。
风临见她这模样,便知事情不简单:“那你可清楚他们是什么身份?”
无乐犹豫了半晌,见瞒不住,便只得老实交代,低着头道:“那人是当朝的二皇子。”随即又抬起头赶紧解释说:“但是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风临轻叹一声,无奈道:“罢了,既是权贵,以后少些来往就是了。”
无乐听罢只乖巧的点了点头,没再做声。
风临看她一身酒气,还如此沉默,便心生疑窦:“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无乐憋了半天,还是说了出来:“我今日,好像同他们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说了什么?”
无乐犹犹豫豫,支支吾吾:“说了……说了关于军中用药之事。”
风临听罢深吸了一口气,压制着怒火:“你怎么如此不知分寸?我之前嘱咐你的话,不记得了吗?”
无乐见状赶紧道:“记得,师傅说过,我们本非凡尘中人,自当远离凡尘之事,更不可与高位之人有过多的来往。”
风临一脸严肃,恼怒着:“你既然都记得,为何还要与他们探讨军政?”
无乐很少见师傅如此,不解的说:“可是师傅,我们平时不也经常行医救人吗?我们从前游走在边关时,不也帮着救治了不少士兵吗?救人可以,而我与他们不过是说了几句话,为何就不行呢?”
风临苦口婆心的说:“如何能行,你我在凡间避世,即便是行医救人,凭的也是凡人手段,救几个尚有阳寿的百姓无伤大雅。
可位高权重之人不一样,他们随意的一句话,一个决定,皆能影响天下大势!”
无乐听完以后站起身,有些不知所措的望向窗外,缓了一会儿道:
“不过是军中用药之事,即便我不说他们也早晚会想明白,或许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呢?”
“天真,若不是你贸然给他们用了仙药,他们恐怕一时半刻也想不起来要在军中用这等奇药。
更何况,你以为改良军中用药,只是减少将士的损伤这么简单吗?
要知道,这相当于增强了他们军队的实力。
若在位的皇帝是个仁厚的也就罢了,可倘若是个好战的,眼看自己军队实力强盛,难免不会生出杀伐之心。
到时候大战四起,你可会想到,战火的根由是你今日的一番话?”
无乐拽着风临的衣袖,依旧存着侥幸心理:“师傅,或许本来他们也是早晚有一天会打仗呢,他们不是经常打仗吗?诸国分立,又岂能永远太平?”
“如何能一样,如若这凡间原本能再太平个二十年,可你今日的一番话,或许能将战事提前个十年八年也说不准。”
无乐听罢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这么说,我闯祸了?”
风临见无乐失神的模样,又忍不住一阵心疼,她原本该是天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族公主,如今却要在这凡间活的如此谨小慎微。
于是不忍再责备,安慰道:“怪我,没能早日将其中的利害与你说清楚。一切皆是天意,不必多思了,你先好好休息吧。”
风临说完,见无乐还是神情恍然,便摇摇头叹息着走了出去。
翌日,皇家别院里,云天长吃完早饭正在书房看书,惊羽进来:“殿下,醉仙居的人来报,无乐姑娘天不亮就出城了。”
云天长听完抬起头,看了看窗外阴沉的天:“可是事先约了什么人?”
“是否约了人不知道,但是来人说,昨晚她跟她师傅好像起了争执,吵了一架,今早天不亮无乐姑娘就牵着马走了,只留了封信。”
“可知道信上写了什么?”
“不知,我们的人担心暴露,不敢靠近。”
云天长听完,心想这丫头难道是离家出走了?这几日观察下来,只以为无乐是个稳重的,不成想居然还有这样任性的一面。
不过也难怪,即便是再见多识广,也不过就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想到此处,云天长嘴角微不可察的往上翘了翘。
惊羽看着自家殿下虽一本正经拿着书,但是脸上却摆着一副任谁都能看出来的心荡神迷的模样,简直惊掉了下吧,不自觉的也笑出了声儿,嘿嘿的傻笑道:“我说殿下,认识无乐姑娘之后您这心情是越来越好了啊!”
云天长闻言一道锋利的眼神递过去,吓得惊羽连忙改了话头:“额……,不是……是我们的心情越来越好了。”
云天长懒得跟惊羽计较,收回眼神,不再看他,低头继续看着书,淡淡的说:“飞羽呢,让他继续跟着。”
惊羽这回不敢皮了,老老实实的说:“飞羽一直跟着,一有消息就会来报。”
云天长头也没抬,嗯了一声,便让惊羽出去了。
惊羽走出门后舒了一口气,心想,殿下你就装吧,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这头待到风临发现已是晌午,风临以为无乐又在睡懒觉,不成想推门进去时,只看见桌上留了一封信,打开瞧了瞧,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几日便回,勿念。”
与此同时,一团黑烟从空中陡然无出现,化作一个人形立在风临面前,正是那个穿黑袍子的人,用极低沉的声音说道:“怎么?又离家出走了?”
风临淡淡道:“许是有些事没想明白,散心去了。”
说完,好似想起什么事一般,猛地抬起头问:“咦?你上次来不是说要离开一段时间吗?怎么还没走?”
黑袍子语气有些犹疑:“本来是要走了,但思来想去有件事还是要告诉你,说完就走。”
风临见他如此,心里便猜到了一二,问道:“可是关于心灯?”
“嗯,你要做好准备了。”
风临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觉的攥紧:“这一天终究还是要到了,我还有多少时日?”
“不足百年。”
风临听完苦笑了一声:“足矣,只是,我死后……”
还未等风临说完,黑袍子便抬手止住风临后面的话:“我知道,你放心。”
风临对着黑袍子郑重的施了一礼,那黑袍子也没再言语,转身便化为黑烟消失的无影无踪,而后空中传来了低沉厚重的话音:“我此去归期未定,你当好生保重!”
风临对空笑了笑:“这种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是不容易。”
随即面色逐渐变得严肃,走到窗前,看着无乐出城的方向,无奈的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不足百年了吗,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城外,无乐骑在马上漫无目的的走着,虽是打算出来找住处,可心思却全然没在这上头。
只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出神,或是行色匆匆,或是风尘仆仆,皆是有去处可去,归处可归,可自己却犹如那断梗浮萍,不系之舟,四海漂泊。
不知何时,乌云渐起,天空变得阴沉沉的,逐渐下起了毛毛细雨,雨水打在无乐脸上,让她从神游中醒来。
无乐手掌向上轻接细雨,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今年的第一场春雨,来的倒是挺早,想必是个丰年。”
说罢,无乐见前头小路尚无尽头,便把缰绳一勒,扭头往林子深处走去,先找个地方躲雨要紧。